这伤,也是他自己摔出来的?
“这伤,也是他自己摔出来的?”
周玉容的声音不高,他站在对面包厢门口,走廊顶灯的光线恰好被门框切割,大半身影落在阴影里,只有搭在门框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有些晃眼。 他脸上那点先前对着梨花的温和笑意,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目光扫过包厢内狼藉的地毯、沙发上惊疑不定的面孔、被围在中央、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的崔怀梅,最后才看向脸色阴沉如水的姜朝颂。 周玉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现在可以说说,这是什么事了。”他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包厢里某种虚张声势的气囊。 包厢内的空气,在周玉容那句冰冷的问话之后,重新陷入了粘稠的死寂。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刚才还气焰嚣张、叫嚷着要揪梨花头发的男生,此刻像被掐住了喉咙,脸色发白地退回姜朝颂身后。其他人也噤若寒蝉,眼神飘忽,不敢与周玉容对视。 姜朝颂没有说话,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隔壁重点高中那个出了名的优等生,背后的周家在这个圈子里分量也不轻,但他姜朝颂也不是被吓大的。 周玉容的目光落在他沾满污渍的昂贵外套上,深色的污渍在光线下像一块丑陋的烙印,湿冷地贴着他的皮肤,带来持续的、令人烦躁的粘腻感。 姜朝颂强忍着恶心没有脱下来,下颌绷紧,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靠近的人冻结。 秦问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无奈地叹了口气,适时地向前一步,动作自然地挡在了周玉容和姜朝颂之间视线交汇的那条直线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 “周少,一点小误会。”他语气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姜少和他的朋友们今晚兴致高了些,和我们这位新来的服务生开了些玩笑,动作大了点,吓到了我们这位崔怀梅同学,所以引发了后续一些……不愉快的争执,我们正在协商处理赔偿事宜。” 他侧身指了指地上依旧瘫软、面如死灰的崔怀梅。 少年还瘫坐在地,酒吧制服的深色马甲歪斜着,扣子崩开一颗,露出的白衬衫领口沾着几块刺眼的暗红污渍,不知是酒水还是别的什么。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着,头死死埋着,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毯的绒毛里。 秦问清条理分明,只陈述客观事实,将梨花摘得干干净净,也隐去了姜朝颂那群人明显的刁难和梨花那番惊世骇俗的“异物癖”言论。 “玩笑?”周玉容的视线终于从姜朝颂身上移开,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崔怀梅,冷笑道,“贵酒吧员工的培训,倒是别开生面。让客人玩‘人体玩具’?” “玩……玩具?”角落里,一个女生声音陡然变了调,尖利中透着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沙发边缘的绒布,指节用力到发白。 其他人对此可能还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而“人体玩具”四个字,却狠狠扎进崔怀梅的耳朵里。他猛地一颤,脑海里顿时回忆起各种被羞辱的画面。 周玉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角落里一直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服务生身上。 “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震慑力,“叫崔怀梅?” 崔怀梅浑身剧烈地一抖,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不用担心,”周玉容的语气放得平缓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你只需要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包厢里所有的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崔怀梅身上。姜朝颂的眼神阴冷地扫过来,带着无声的威胁,角落里的女生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崔怀梅一直保持着那个近乎僵硬的跪坐姿势,头深埋着,肩膀微微发抖。身上的酒吧制服沾满了酒渍、果渍和不知道是谁踩上去的脚印,皱巴巴地贴在单薄的身体上,手腕处被粗暴攥握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 听到自己被点名,他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地毯的绒毛里,只有那细瘦的脖颈暴露在灯光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狠狠砸在崔怀梅的背上。 在周玉容那种居高临下、毫无温度的审视目光下,在姜朝颂那边数道如同看戏般恶意满满的视线里,在秦问清沉默的注视中……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自尊和思考能力。 “他?”姜朝颂身边那个先前递毛巾的男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失声叫了起来,带着急于撇清的慌乱,“是他自己笨手笨脚!打翻了果盘,酒水洒了一地,自己还摔倒了!关我们什么事?按规矩,是他该赔钱工资才对!” 崔怀梅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有那双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睛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最终也还是闭上了双眼。 “看见了?”姜朝颂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冷笑,看向周玉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他自己认的。” 然而,周玉容的视线却并未离开崔怀梅。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指节泛白的拳头,扫过他手臂上制服袖口被粗暴拉扯后留下的皱褶,最后停留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方,赫然出现一小块新鲜的、边缘泛着紫红的淤青,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那痕迹的形状,分明是指尖用力掐捏留下的印记。 周玉容的眼神微微一凝。 “这伤,”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精准地指向崔怀梅领口那片淤青,“也是他自己摔出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姜朝颂顺着周玉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片淤青,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 而他身边那个递毛巾的男生,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地在姜朝颂和周玉容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哆嗦着,喋喋不休地强调着“笨手笨脚”“自己摔倒”,试图将一切过错都钉死在崔怀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