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盗
偷盗
夜里，钢门与铁丝网组成的监狱外面，士兵凑近了点，方便听见对方的声音，交谈是他们度过漫漫长夜的最好娱乐方式。 但也有人选择像一棵橡树笔直挺立，不言不语一整夜。 总归，平静之下，各有各的位置。 然而灰色身影正鬼鬼祟祟靠近，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你！站住！”其中一个士兵端起枪，指向径自走来的人。 “兄弟们，是我。”塞亚纳斯的出现在亮光里，“我来接班的。” 今夜他们确实缺了一个人。 “你小子，吓死我了，什么东西？好香。” 塞亚纳斯身上总是各种各样眼馋的食物，当他拿出来分享，大家也对他放松了警惕。 他顺利地偷溜到门内侧的斯诺身边。 斯诺听到动静，已经退到阴影中，躲过瞭望塔的扫射范围，等着塞亚纳斯。 “科里奥，对不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上次去‘夹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原本想带你去找露西。” “你认识比利？” “哦，哦，我就知道你会问，是的，我认识他，就在当天，以前从没跟他有过交集。”斯诺不信任的眼神暗夜里幽幽发光，塞亚纳斯马上举起手，“我发誓。” 斯诺脸色缓和了不少。 塞亚纳斯肩膀顶顶斯诺，分出气味香甜的食物，“老妈寄来的，专门留给你的。” 说实话，这段时间和塞亚纳斯冷战，斯诺的生活质量都下降了不少。 他拿起一颗爆米花球，咽下口水，命令自己出息一点，脑袋也要再清醒一点，别掉进陷阱。 果然，塞亚纳斯接着说：“科里奥兰纳斯，我需要你的帮忙。” 军队驻扎地的边缘，包含一处军工厂的废弃仓库。 斯诺一听要从那里拿东西，立即全身警觉。 “就一些零部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放着就是放着，可能永远都用不上。”塞亚纳斯说。 斯诺拒绝了，道德标兵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拿来有什么用？” “我也是受人所托。” 塞亚纳斯告诉他，是露西格雷，那群考维人，需要一些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这些东西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全都在驻军把守的废弃仓库里堆着。 斯诺眼神透出鄙夷。 塞亚纳斯看上去很有钱，身边从不缺不看重他出身的巴结者，凯匹特时就如此，到了十二区，他的拥趸名单增加长长一串考维人的名字，这有什么不可能呢？ “科里奥，没你的帮助，我一个人搞不定。”塞亚纳斯这话说得相当问心无愧。 斯诺心想，谢谢你啊，塞亚纳斯，他可不是偷拿的高手，那些考维人要制作交通工具，为什么？ 他突然问：“露西.格雷要和比利结婚？” “结婚？谁？露西和比利？不，比利的女朋友是区长的女儿梅菲尔，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斯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够了。 “首先，我要谢谢你告诉我真话。”斯诺说。 “但我不会帮你的，事实上，你都不应该告诉我。” 废弃仓库大门紧锁，值夜的士兵负责在附近巡视。 斯诺一动不动站着，背后铁门出现窸窣的动静，他移开视线，看向雾蒙蒙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劳而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但他比谁都清楚，有时候努力不代表就有收获。 斯诺值夜的时间，塞亚纳斯就会从某个角落里出现，运一两件东西出去，他们保持着距离，没有得寸进尺调到同个值夜队，斯诺值夜，塞亚纳斯出现，塞亚纳斯值夜，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一旦被人发现，斯诺顶多也是失职，一切后果由塞亚纳斯自己承担，或者说，由他背后的普林斯家族承担。 贩卖军火的普林斯家族，就是这么起家的吗？斯诺嘲弄地想。 预备警官课里，教官播放过罪犯游街示众的画面，其中就有盗窃犯。 斯诺一边想着塞亚纳斯就在那辆游行车上，一边想着露西格雷。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想露西格雷了，如果要为自己的“盯梢”寻求一点酬劳的话。 他想起木屋里，她试图羞辱他的时候，那张错综复杂的脸，对他的攻击，好像每一分都回馈到她的身上，从前在凯匹特时，她就让他捉摸不透。 还想起她灼热的手……这些不该有的念想结合他堕落的处境，常常冲击得他肠胃绞动，恶心得想吐。 他会变得不像自己，这时候他就会感谢露西格雷给他下了“禁止令”——他已经如她所愿，想清楚了她前后矛盾的行为，绑住他，又放了他，在他耳边告诉他“我就是这种坏女人”，这一切，都是为了驱赶他，不给他一丝念想，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无论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她已不再是凯匹特的“导师”和“贡品”，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角落里独自消化满到溢出口的苦涩与血腥，不让自己踏入“夹缝”一步，从而避免了再一次遭受刻骨铭心的羞辱。 有时候强烈的情感都会盖过他对凯匹特的思念，让他短暂地忘记回凯匹特的路，也忘记凯匹特的人施加给他的耻辱。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止塞亚纳斯一个人，其他两个是谁？ 今晚营地有位长官生日，大部分人都在为他庆祝，营地里显得冷冷清清。 斯诺本以为塞亚纳斯今晚也在人群里，他却领了两个人一头扎入废弃工厂。 三个人进去后，半天没有出来。 斯诺心中警钟大鸣。 焦躁不安驱使他脱离岗位，潜入黑夜里。 三个人在仓库里没有停下，径自从另一个门出去，斯诺后退，回去进去的门，再转出来就失去了塞亚纳斯他们的身影。 他们去了哪？要从这里出去，现在他所站的位置，就是他们必经的通道。 斯诺突然有种不祥预感，他脚步加快朝监狱方向移动，一路还得避开哨台的扫视，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只希望猜测是错的。 黑暗里，三个身影相携出现，他们背后是黑漆漆的监狱。 斯诺辨认了会儿，眼皮一跳，背心起汗，中间那个是囚犯，记得上次绞死那名叛军，同时逮捕了几名闹事者，是其中的那个叫丽欧的女囚犯。 斯诺毫不犹豫端起枪，几个念头正在他脑海角力。 杀死他们，赢得赏识，回去凯匹特，没有任何疑问。 但塞亚纳斯呢？塞亚纳斯在哪里？这事肯定跟塞亚纳斯有关，为什么给考维人偷东西会变成劫狱？还是一开始目的就是劫狱？ 不对，斯诺意识到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而是只要被查出跟塞亚纳斯有关，他也脱不了干系，除非让他们永远闭嘴。 这时对方终于发现了黑暗中的猎食者，三人惊恐地顿住脚步。 子弹已经进入枪膛，斯诺的射击成绩比不上塞亚纳斯，不过近距离射击只需要考虑速度，他的手指按下扳机。 但脑后抵上来一个冰冷的东西阻止了他。 “别轻举妄动，科里奥。” “他们是我的朋友。” 塞亚纳斯，终于抓到你了。 斯诺的枪被自己的好友缴走，丢给了对面。 斯诺低声问：“你在帮谁？塞亚纳斯？帮帮你自己！” 枪口往下移，依然抵在斯诺后背，他在给那三个人逃跑的时间，“帮我自己？当然是帮我自己，我没有一天属于这里，你知道的，凯匹特，竞技场，你救了我的那天起，你一直知道，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我的脚痛，吗啡，抑郁症，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塞亚纳斯的声音充满痛苦。 斯诺见他并非无动于衷，反而冷静下来，“可你现在在十二区，塞亚纳斯，你忘了你要做一名医生吗？” “没忘，我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斯诺很困惑，他以为不太清醒的塞亚纳斯，似乎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到底怎么产生这些思想变异还将它发展成熟的？在每个人都艰难地应付着十二区物质精神上双重贫瘠的时候。 斯诺的目光投向边走边回头的三人，盘算着说服塞亚纳斯，让“靶心”解决掉这三个人的可能性。 “别打他们主意，我的朋友，我不会如你愿的，我们今晚就会离开，永远的离开这里，你们不会再找到我。” 或者答应放过他们，然后抢枪？ “你以为你能快过我的枪？” 枪口抵了他一下，堵住了斯诺所有的痴心妄想。 斯诺低吼：“那我怎么办？塞亚纳斯，他们会拷打我，盘问我，从我嘴里得出你的下落！” “哦，你当然会自保，科里奥兰纳斯，露西说得没错，你怎么可能会不考虑自己？我也不会对你心软的。” 听见塞亚纳斯念出露西这个名字，挫败的斯诺立即灵光一闪，随后，比预想的更大的愤怒、无力，将他席卷。 是啊，他数次见到塞亚纳斯接触考维人，他早该想到，能有机会说服塞亚纳斯叛变，除了考维人还有谁？塞亚纳斯给比利画的军营地图，就是冲着监狱来的，他早该想到的。 然而，有人指示塞亚纳斯躲过了他，利用了他，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人十分的了解他。 露西格雷。 斯诺绝望了。 “塞亚纳斯，想想你的家人，想想老妈。”他哀求自己的好友。 塞亚纳斯的回应就是枪托重重砸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