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兄弟
这小子约莫被他哥哥保护得太好,怨毒也怨毒不出名堂来,以为让她跪下做仆役活计就能折损所谓的傲骨。根本不存在的,正所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陆涟脸皮厚到可以做出边说着罪过罪过边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她的手指擦过尖锐的瓷片,温热的鲜血从指腹淌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熟悉的饥渴感又涌了上来,她赶忙将碎瓷片拢在手心里。疼痛的快感从手心蔓延,密密麻麻的刺痛让头脑变得更加清醒。 “够了。”霍以玄的眉毛蹙了一下,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寒,“她终究是我刺阁的刃,不是供你戏耍的玩物,不要这么大材小用了。你的命如今系在她手上,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再胡闹——修怪为兄断了你那些小玩意儿的来路。” 霍以白显然听不得这样的说教,面具之下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他有气不敢往别处撒,不再看向霍以玄,反而将满心的怨恨加倍倾洒在陆涟身上。 他气得喘不过气来,在急促呼吸的须臾,指尖暗自一弹,一只碧鳞蛊虫顺力射向陆涟。 “既然是我的东西,总该烙个标记。听见了吗,别以为哥说由你护我,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的命、你的骨,你身上每一滴血,都会刻着我的名字。你要知道,是我握着你的链子。”他眼睛睁大,如此说着,内心被一种下作的情感占据:哪怕他离不开她,那也是拥有她的一种形式。 这句话恐吓有余,威慑不足,陆涟甚至在霍以玄看不到的角度对这只白蜘蛛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 “你!你等着!”霍以白实在气不过,拂袖而去。 “家弟的性子顽劣。”霍以玄等人完全没影了,突然吐出一句,只不过他并不打算为弟弟找补,反而觉得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他下一句也是开头得不清不楚。 “陆涟。”陆涟懒得再起什么费神的假名,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闯荡天下素来就用本名。 “唔……陆涟……”霍以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这个名字在嘴里过了一遍。 “五年死契,刺阁予你庇护、予你资源,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护好霍以白。他活着,你活;他若有毫发损伤……” “还有,往后你要学会约束他。” “属下明白。”她的声音平稳无波,“白主的安危即是属下的性命,请阁主放心。” 陆涟惯爱装样子,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谁不会说?至于是不是上行下效,就难说。更何况约束胞弟哪需要她一个外人来,这本该是他作为兄长的义务。 霍以玄此时的目光有了陡然的转变,在她脸上停留许久,仿佛要穿破那层恭谨的表象。 “记住你的话,你的住处在青囊院西侧,离我弟弟近些。” “是。”陆涟躬身行礼,动作干脆地转身退出。 行至离开,她突然转身,大声问道:“阁主不问我为何而来,是有所图吗?” “你会说吗?”霍以玄语气里夹着点笑意。 陆涟也噗嗤一笑,摇摇头后退下了。 她随着指引先去了住处,很好奇分配到的员工宿舍,结果去了后就大失所望,和青囊院里的奢华贵气相比,其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与其说是住处,还不如是另一座靠近监视目标的牢笼。 四下打量一番,只有显眼的陈设被人擦拭一新,但墙面、桌角等隐蔽的地方都积厚厚的灰。她忽然有点惊悚地琢磨出:刺阁确实无须大费周章地布置这间屋子,住在这里的人都没活过一年半载。 想到这里,她不自主地抱了抱胳膊,思忖着这间屋子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想着哪天有空可以改一下布局。 待收拾完东西,就往青囊院里走。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的人在发着脾气,她从门缝里看见一溜儿人趴在地上。 霍以白或许在发号什么施令,又像是在宣讲什么,那些人频频点头表示服从,她看他们屈从的脊背越弓越弯。 陆涟本没准备打搅,一个不设防,她感觉鼻子奇痒,猛地打了三四个喷嚏,四周霎时都安静下来,仆役们都惶恐地匍匐在地上,没人敢偏头看她。 罪魁祸首插着兜慢慢走进来,她笑眯眯地摆手:“不打紧,你们继续说、继续说。我是奉了阁主的命过来保护你们主子的安全。” 霍以白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交椅上,右脚叠在左膝上,脑袋微微向后仰着,身子摇来摇去。他看到陆涟之后身体立刻坐直了。 不久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立刻又恢复刚才慵懒的姿态。他裹着一件更厚的狐裘,整个人陷在其中。指间把玩着一枚小小的剔透甲虫,那虫子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看来我哥的话,你是听进去了?”他阴阳怪气道,带着病气的沙哑。“离得近些?哼,是方便你这把好刃随时听候差遣,还是方便我随时取你的贱命?”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哥的?”他缓缓起身,伸了伸腰背,驱散了伏在地上的仆役们,走到陆涟身边。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nongnong的药味。 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怨毒或戏谑,陡然转变成一种极其专注的审视。陆涟还没习惯他的变化,她思忖着,自己在这人的身边或许真的是性命堪虞,这白蜘蛛的性情真是说变就变。 她觉得霍以白不仅仅是脾胃差,或许肝脏也不好,怒伤肝,或许不消她保护,就这人的脾气,哪一天可能真会把自己气嗝屁了,到时候他哥哥会不会把她也刀了给这人陪葬? 如此想着,陆涟摇摇头,她想着自己应该改变路数去处理,徒增一套计划总是有好处的——为了她珍贵的小命。 “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霍以白感觉到自己的脸皱成一团。 “礼多必诈。”就回了四个字。 “你年纪多大了?”她抱胸坐到案台上,挑起上面的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身体不好还喝这么寒的酒?” “脏死了,不许碰我的东西,贱仆!”霍以白想过来抢东西,奈何陆涟举起手,她的膀子拦在两个人之间,轻佻地笑起来:“你告诉我你的年纪,我就把酒杯还你。” “你,不可能!”霍以白狠狠剜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