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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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又发出了奇奇怪怪的撞击声。 任朵夹着枕头在床上輾转反侧,江叔叔平时不回家,一回家就去骂那个娃娃。 什么奶子逼的,可难听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又被巨大的摔门声惊醒,任朵揉了揉眼睛,抱着枕头走到客厅里。 她仰着头看了会,轻着脚步踩上楼梯,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可怜的娃娃被江叔叔折成了一只青蛙。 她嗅了嗅扑面而来的气味,皱着眉侧身探进卧室打开房里的灯,去卫生间泡湿一块毛巾,走到床边仔细擦去娃娃身上的白色黏液。 呼呼——屎壳郎完美解决一颗粑粑! 任朵洗了洗手,从江祝安的卧室出来,赶紧溜回自己房间睡觉。 * 蚂蚁的世界里没有谎言,所以她只敢小幅度挪动着糖果,生怕害死了谎报军情的侦查蚁。 江祝安把车从车库开出来,降下车窗看向蹲在地上的女孩。 任朵腾一下站起,小跑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她攥着安全带,偷偷瞄他,“你今天怎么想着来送我呀?” “今天公司没事。” 任朵盯着男人帅气的侧脸,眼里亮晶晶的,“那你会来接我吗?春令营就三天,很快就结束了!” 江祝安没回答,车子拐了个弯,阳光从侧窗洒进来照在他脸上。 任朵不死心,又凑近了点,抬起小手搓了搓他下颌的胡渣,声音更软了,“来接我嘛…求求你了。” 江祝安皱起眉,沉冷的眸光掠过稚气未脱的小脸,默默把头侧开躲避她的触摸。 “再说吧。”他终于回了句,但任朵已经满足了。她哼着小调,晃着脚,尾巴都翘起来了。 车子开到郊外的春令营集合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迎上来,穿着件浅蓝色运动服,扎着高马尾,笑得热情,“您是任朵的家长吧?我是这次春令营的领队,叫我小林就行。” 江祝安嘴角勾起抹难得的笑,“嗯,麻烦你们了,她身体不是太好,得多看着点。” 小林老师点点头,“放心吧,我们有专业的救护团队,她的情况我们都登记了。朵朵很可爱,会玩得很开心。” 任朵站在旁边,目光死死黏着两人,眼神从江祝安脸上移到小林老师身上,又移回来。 她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心头那股雀跃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江叔叔从来不笑,至少在她面前不笑。 可他刚才对着那个老师…… 江祝安还在跟小林老师交代什么,接着回头叫她,“过来。” 任朵慢吞吞走过去,声音闷闷的,“干嘛?” “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我先走了。” “哦。”任朵声音更低了,猛的抬头想喊住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江祝安的背影,长长的影子越来越远。 * 胡同里茶肆很多。 江祝安推门进来,他扫了一眼,找到角落里坐着的郑毅。 他穿了件深色毛衣,三十末的年纪头发白了大半,面前摆着一壶普洱,热气袅袅。 郑毅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些,“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她在那边得多难受。” 江祝安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平静得像潭死水,“没有,我只是…不适合养孩子。” “人是你带来的,也带走吧。”说完,江祝安抬起头,轻轻扯了扯嘴角,枯竭的眼底一片灰暗。 郑毅是北京人,从湖州的公安系统退出来后,自然是要回家的。 “郑叔叔!”任朵惊喜叫出声,一蹦一跳扑到他怀里,“你怎么来了呀?” 男人接过她的小书包,笑着说,“来看看你。” “嗷…”任朵牵着他的手甩来甩去,仰起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不回去了。”郑毅淡淡笑着,“过几天直接去检察厅。”任性了半生,最后坦然接受了家里的安排。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自嘲,接起裤袋里震动的手机,红十字基金打过来的。 “……” “好,待会我过来一趟。” 任朵乖乖等他打完电话,突然小声问道,“江叔叔呢?” 郑毅怔了下,喉结缓慢滚动着,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会编造一段善意的谎言,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减少伤害,维护幻想。 他望着女孩忽闪的长睫,弯起唇揉了揉她的发顶,“对不起啊,我们又得去一趟民政部门了。” 任朵盯了男人良久,猛地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往前冲,“我早就知道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那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他身边啊,不管我就算了,现在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抛弃掉!我就那么遭人厌吗!” 郑毅追上她,手刚拉住炸毛的女孩,又被用力甩开。 “你们这些坏人,我才不要你们可怜我!”任朵咬着唇,倔强的抹掉眼角源源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他缺少哄孩子的经验,只能笨拙的把女孩锁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控诉与颤抖。 * 如果说在故乡不幸福,在他乡也不幸福,那又该去哪里呢? 江祝安知道阿兰在等他,黑黑的长发跟着风扬起又坠在腰间,mama就站在那里,冲着他笑,冲着他埋怨。 松针混着泥土轻轻掩盖住他的身体。 他抱紧怀里的小盒子蜷成一团,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恍惚间,他听见了江玉兰的声音。 祝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