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女尊】她是蛇

    从齐瑧记事起，山里就有祭奠河神的习俗。

    大鼓三天三夜也不会停歇，深绿色的丛林间泛着乳白色的雾。他爹扯着他，在人群后方偷偷吃东西。

    对岸是其他村子的人，和他们一齐看着木筏顺流直上，慢悠悠的，却从未变过角度。

    等牲畜和缎子米面都消失在视野中了，大家伙就会回去种地，等第二天的早上再来。

    这早上也是有讲究的，齐鸠说道：“要挑没有鸟鸣的岸边，太阳还没从山尖尖露头的时候。”

    齐瑧趴在母亲的腿边，看她捻线绕在温暖的食指上。微弱的火光随着那根手指一颤一颤的，打在墙上，黑影似天上的云海。

    “这样祭品进山的时候，才会被刚好睡醒的山神抓住。”

    年幼的齐瑧懵懂地点头，又笑了一下：“娘，你还不睡吗？”

    齐瑧从美梦中意犹未尽地醒来。他梦见他娘还在，村子也还未破时的从前。

    这是他作为人祭被送进深山里的第二天。因为昨晚有些着凉，所以现在他的嗓子眼又干又疼。

    他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庆幸只是有些风寒，没有落枕，也没有饿肚子

    ——同他一起被送进深山的还有三筏子吃食和用具，如果他不急着为父母的死奔走的话，这些东西足以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好几个月。

    齐瑧龇牙笑了一下。他解决了一些早上的问题，生起火来吃了一顿过年都吃不着的好东西，开始对着远方发呆。

    太阳升到最顶端之前，一条细小的黑蛇从山洞外游了进来。

    齐瑧朝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那蛇吐了吐舌头，径自从他的手背爬了上来。这是条雌蛇，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把他看成了所有物——他也确实是此次祭祀的一部分。

    “你的伤口好了。”齐瑧的眉骨之上还有个血痂，是昨日白天被入侵者殴打的。

    听见蛇说话还是让人感到有一丝不适，他眼神闪躲。更别说这条蛇还不停地吐着舌头，齐瑧知道，蛇的眼神都不好，但她的舌头也太近了。

    诚然黑蛇在外头已经晒了会太阳，但对齐瑧来说，她的体温依旧偏低。他不安地抿了抿嘴，不知该对身上盘着条蛇感到恐惧还是对这条蛇具有人的智慧感到庆幸。

    齐瑧囫囵点了点头，此时白蛇已经在他的后颈上甩起了尾巴。她的视线正对着他眉边的伤口，好似要从那个地方开始把他嚼碎。

    蛇哼了一声，又吐了吐舌头。

    “那么，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遇见山神这事是可以预见的。

    齐家村一直有类似的故事，每年的祭祀结束后，空荡荡的竹筏也会好好地漂回来。

    只是没人知道山神的真实模样，以至于齐瑧在包围里挣脱了几个女人，傲慢又天真地扑在父亲濒死的尸体上，大喊着“根本没有山神”之类的话。

    结果就是他被人缚了双手，随祭品上了竹筏。

    逆流的过程长得可怕，齐瑧不知道自己在哪，他看不见，也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只发现，阳光消失了，这儿应该是一个山洞。

    山神可能从未遇见过大中午才出发的祭品，直到夕阳西下，齐瑧才听到除了滴水以外的动静。

    “活物？猪？”一个很冷的女声。齐瑧动了动耳朵。

    这儿离城里很远，山崖又高又陡几成天险，更何况齐瑧是采药女的儿子，跑遍了周围几个村子。他的眼睑在黑布后头抖了一下。

    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神爬上他的头颅，用尖利的牙齿蹭下他眼眶前的黑布。

    神是一条蛇。

    齐瑧吓了一大跳，曲着腿往后躲了好几下，成功甩掉了蛇，还差点翻进水里。

    雌蛇嘶了一下，掉在地上。她足有手臂长，细细的，鳞片在山洞微弱的光里呈现蓝的绿的。一眼瞧过去齐瑧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山神可以带着条蛇作为使者，但神不能本身就是条，蛇。

    “怎么送了个人来。”蛇吐了吐舌头，往后转了半圈，盘在地上。

    齐瑧把嘴里的布头扯掉，喘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靠在岸边。

    “村子被屠了，祭祀的换了人。”他的眼眶有些红，母亲早就被人一斧头结果了性命，父亲因为有些姿色，反而死得更痛苦些。

    经历过这些，齐瑧对于山神是条蛇也没什么感觉了。

    蛇又吐了吐舌头，歪头打量着筏子上的东西。她这么做特别像个人，齐瑧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爬过去，将吻部贴在用竹编好好放置起来的腌物：“用的盐…不是我们山里的。”

    齐瑧缩了缩被长时间捆绑的腿，他尝试过，但这几天绳索反而越扯越紧了。

    “这鱼也不是河鱼。你们这是招惹了大人物啊。”齐瑧看见，黑蛇从筐边钻进去，叼着一条鱼出来，鱼头上留下两个洞。

    这大概率是条带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