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
疤痕
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大地万物,知了躲在树叶底下,发出扰人的噪音。 花瓶中有些枯萎的花束被女人挖了出来,换上新鲜馥郁的香水百合。摘下还没半小时,粉白相间的花瓣上还裹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女人将旧的花枝丢进垃圾桶,边不满地嘟囔边走向窗边。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面斜刺进来,屋内一大半面积都处于暴晒烘烤的状态,蒸腾的暑气形成一道道波光粼粼的热浪,冲击着皮肤表面。 “这老成,真的是,昨天就已经提醒了今天大暑,要关窗户开冷气,不然宁宁容易长痱子,真是上年纪了,开始忘东忘西了。” 莫云利索的把窗户拉上,打开空调,将空调温度设置到26°,走向病床旁边,弯腰把装有残花的垃圾袋袋口绑好。 忽然,她的手背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软绵绵的,而且温热的。 她忽然僵直住,忘记直起身,从脚底窜起一股酥麻的暖流,侧头的动作宛若一台忘记上发条的古董机器,一卡一卡的好像在掉帧。 袋子“啪嗒”掉回垃圾篓,心率一下攀过一下,莫云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不听使唤在抖动。 这样的场景,莫云早已幻想过无数遍,而这是最真实,最有感觉的一次。 ** 康复锻炼室外,成家三口一起趴在玻璃上,三双眼睛,6只眼珠,密切关注着同一个人。 那一个个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爱子心切的家长,在等上幼儿园的孩子放学呢。 戚喻进行完最后一组走步训练,几人推轮椅的推轮椅的,拿水的拿水,拿毛巾的拿毛巾,各司其职,从康复医生手中接回自家孩子。 成寒拧开水壶,递给戚喻,“累不累,热不热,饿不饿。” 莫云拿着毛巾,将戚喻额头上的汗液擦拭干净,“要是难受我们明天让医生减少两组好不好。” 成有为负责在后面推轮椅,“宁宁今晚想吃什么?舅舅买了两只鸽子,炖鸽子汤喝好不好?” 戚喻双手撑在膝盖上,简直哭笑不得,“舅舅你们真的太夸张了,我就是躺太久,双腿机能有点萎缩,过两天就能恢复正常状态啦。你们不用一天到晚那么紧张的,我又不是水晶娃娃,还怕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没人搭理她的推辞,一家三口有商有量的,就把今晚的事务分摊完毕。 *** 傍晚,戚喻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出神。 夕阳的半个脸孔已经没入地平线,黄昏挟着习习凉风飘然而至,蝉鸣衰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只在夜晚值班的蛙鸣。 搁置在旁边的手机,正在播放一则热点新闻,新闻中的主人公,算是曾经的老熟人。 视频中,男人被一群保镖护在包围圈中,那一支支“长枪短炮”夸张到恨不得顶到他脑门上,记者们争先恐后地询问男人入狱之后的心态。以及出狱之后的安排,问将来会不会洗心革面。 被团团围住的男人不发一语,只是一脸淡漠地盯着其中一台机器,他穿着黑t黑裤,手中提着一只黑色手提袋。剃着贴头皮的板寸,一道泛着淡粉的伤疤至自右边眉尾,爬过眉骨,穿过高耸的山根,贯连至左脸下眼睑。 那只浅蓝色的义眼,在爆闪的镜头下半合起来,另一只琥铂色瞳仁微微眯起,浑身上下散发出“别惹”的气息。 男人无声吐出一句口型,在保镖的拥护下,径直上了一辆加长林肯。 对比三年前,现在的男人完全脱离稚气,且看起来成熟不少。 伴随着这则新闻,另一个有关和家的新闻慢慢爬上热搜。 戚喻原本想点击退出软件,却不小心误触到热榜第四的标题—— #和氏总裁私生子母亲究竟是谁# 最醒目的就是一组九宫图照片,每张照片里面,都可以看到和昼抱着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从婴儿时期到看着差不多两三岁的样子都有。每张照片里,小孩的脸部,都被打上一层模糊的马赛克,和昼的脸倒是拍得很清楚。 评论区都在热烈讨论和昼儿子的亲妈究竟是谁?哪家千金?还是狗血的外围女背着金主偷偷生下小继承人的故事! ——我对这届网友的实力感到非常的失望啊!为什么扒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有关女方的任何信息。 ——是不是dy啊,从来没看到过这位英俊多金总裁的花边新闻,结果两年前突然蹦出一个私生子。 ——同意楼上,我也怀疑是dy,我有个朋友在和氏上班,说他们公司里面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老板有对象,就某天突然凭空抱出一个孩子。据说那孩子和和总长得非常像。 ——有钱人就是爽啊!连孩子都可以预制。 ——抵制dy,人人有责。 ………… 戚喻没再继续往下翻,关掉手机。上半身趴在窗棂上,脑袋枕进臂弯,躲避从叶片中透出的碎光。 她自己也没想过,那天昏厥过去,苏醒之后时间竟然已经来到三年后。 瞬息万物,更遑论她错失掉三年时光。 成有为在五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满头银发,明明她昏迷之前,他头顶的白头发才寥寥少数。 莫云脸庞更沧桑了一点,眼睛也有点不好。 成寒现在在国家制药研究所工作,他在三年前独立研发出一款可以暂缓渐冻症的特效药,是研究所中最年轻的院士。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思绪和记忆停滞不前。 这是一家位于乡下的疗养院,为了照顾戚喻。成有为他们直接在疗养院旁边租了一套房子。从窗户这里就可以直接看到小屋,此时小屋上方飘出袅袅炊烟,戚喻仿佛已经嗅到饭菜的香味。 虽然傍晚的夕阳不算火辣,但戚喻还是被热出一身黏糊糊的汗液,应该还要一会儿才能吃饭,所以她决定先去冲个澡。 用手臂撑住墙壁,从轮椅上踉跄着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履向卫生间走去。 脱掉衣服,一具骨感的身躯暴露在镜子中。 肋骨在皮肤下清晰可见,嶙峋如枯枝。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时,每一块骨头都像要刺破那层半透明的肌理。脸颊凹陷得近乎锐利,颧骨突兀地支棱着,锁骨如同两道深陷的沟壑,横亘在胸膛上方。手臂和腿瘦到只剩筋骨支撑,关节处凸起的骨头像生锈的铆钉,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灰白,淡青色的血管在表皮下游走,如同枯树下交错裸露的根茎。 光滑的小腹下方,肚脐再往下三指,有一道横直疤,颜色已经很淡,淡到快与她的肌肤纹理融为一体。 莫云解释那是她做胆囊手术而留下的疤痕,因为她在昏迷期间无法正常进食,身体吸收代谢过慢,导致胆囊严重损坏,不得不做胆囊切除手术。 戚喻摸着那道疤痕,肚皮开始莫名收紧,很勒很涨,她分不清这是从身体里面透出的感觉,还是皮肤外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