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超阈者

    尺心桃推开舱门的时候，玄元正弯着腰给他收拾过装备的背包拉上拉链。

    男人起身往主控台走，中途瞟了她一眼，“过来。”

    她没精打采地踱步过去，刚准备在那个被他多次约谈过、都坐熟悉了的副驾上落座，就被玄元抓着胳膊撑住了。

    教官的眼神往她身上避水性很好的外套上扫去。

    尺心桃顿了下，解开衣扣，像只在雨天里淋得一身湿漉漉的小狐狸，耷拉着绒绒的大耳朵。

    她把外套递给男人，仿佛幼崽抖抖水，很泄气，强撑着腰背挺直地抿着唇乖乖低头。

    玄元盯视着尺心桃的脸，突然间哂笑一声。

    如果按照他本来应该做的，只是抬抬下巴，下个命令“说吧”，那么他相信，他接着就会收获一堆她的胡说八道。

    为了节省时间，玄元点点指尖，挑明，“过去这么久，你没有任何长进。”

    尺心桃倏地握紧拳头，扣着自己掌心。

    男人颈肩发尾有些凌乱地支着，其实他的神态里没有什么攻击性，如果不是为了故意演出唬人的状态，哪怕他遵循着习惯站得挺拔，偶然垂眼时的半遮虹膜的眼睫，和抬头远望时追逐飞鸟振翅轨迹的眼神，都显得有些惫懒、游离。

    他的容貌的确是盛气凌人的哪一款，面部折叠度高，深陷的眼窝和低体脂所塑造的利落下颌线都十分惹眼。

    而退役警备部成员的身份，让他身上每一个可观察到的细节都似乎藏起了更多的秘密。

    是自主调节视距的功能有所损坏，眼珠被置换过吗？

    略长些的发尾会不会为了隐蔽脖颈后方的某种改造痕迹？

    “嗒。”

    随着玄元抬手的一个响指，尺心桃收拢的思绪集中在他的眼睛。

    玄元简直想夸奖她了。

    就这么不服气，如此地固执，把他当一个敌人在仇视，当一具尸体试图解剖。

    当低人一等的奴隶，要踩他在脚下。

    玄元：“很好。”

    他气笑了，“我提醒过你，一次又一次，而你很不听话。”

    直到这一刻，尺心桃才在这片封闭空间不断加剧的压力中，真正直视他。

    仿佛有一层隐隐约约的隔膜在此刻断裂破碎。

    玄元的面容蒙上阴翳，尺心桃看着他说话的口型变化，却听不清任何他吐露的话语。

    只因呼啸的风声已奔雷般灌入耳中。

    她的发丝飘散起来，几丝几缕被吹得凌乱不堪。

    视野中事物解离般闪烁着边缘晕光，呼吸一瞬间因翻涌而上的恶怄陷入窒息，猛然降临的压差几乎是把人撕裂般，无处不在的空气却如同巨浪将人裹挟其中。

    她是颠三倒四的木偶，四肢装上了悬丝，跌倒在无色的海涯之中。

    尺心桃惊出一身冷汗，凝滞的目光落在玄元好整以暇的身影上。

    他整个人都在阴影之中。

    这是他们身下这艘巡空舰解体时，颠倒的机翼阻隔阳光后，覆盖着他的影子。

    自由落体中尺心桃完全失重。

    她终于明白为何玄元胆敢带着一帮子半大的学生前往非管控区的交界处。

    他的确有能承担任何可能后果的实力。

    因为他……

    “是超阈者——”

    尺心桃直到重新落在身下的座椅时，才恍惚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