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4【全文完】

    任何一个项目的落成，中间都不会一帆风顺。

    徐因对此深有感受，在签完合同第二日，就率先跑到了国外。

    行程是原野安排的，她的原话是:老板对画的要求最难的地方在于某些风景为季节限定，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是要跟着时间走，譬如某些候鸟与动物的迁徙，只在特定的季节才有。

    “所以我喜欢自然，对于大自然来讲没有贫富贵贱，就像帝王蝶只会在十一月到三月从加拿大飞往墨西哥一样，想要观赏谁都只能等待。”

    原野手里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她亮出屏幕给徐因看，“这是我们未来三个月的行程，不是故意折腾的，而是我们必须这么走。”

    徐因的长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拉过帽檐挡住太阳，低头看上面的行程信息，第一站，意大利西西里岛。

    “建议你换个包，你的这种挎包很容易被盗窃，贴身装些现金就好。”

    原野说着，将一个手表戴在徐因手腕上，“一个超长续航的定位仪和信号发射器，只要你戴着，无论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徐因震惊，“这份工作有危险到要动用这种装备的地步吗？”

    “主要是怕你手机被偷了，这边小偷真的很猖狂。”原野诚恳问:“你介意不介意穿我的衣服？你现在的打扮像一只嗷嗷待宰的肥羊。”

    徐因默默拉低帽檐，“有吗？”

    原野说:“如果换个肤色不会，但画家小姐，你的五官发色和神态整体看起来就是不差钱的游客。”

    徐因叹了口气，“那等到下船前再换好了。”

    “多谢体谅。”原野拉开椅子叫徐因坐下，“未来半年我们都会在欧洲打转，明天白天能到西西里岛，晚上九点要和国内那边开一个视频会议，两边有时差，需要迁就一下国内。”

    徐因对此没有多大异议，她已经公款吃喝玩乐了——原野订机票船票酒店全是最贵服务最好的那批，力求把每个月的经费都花光。

    不过硬要说这份工作有哪里不好，就是和国内时差相隔太大，徐因总是和谢津联系不上。

    好在她的老板不是周扒皮转世，每隔一段时间会让她放假回家休息，原野称之为外任官回京述职，徐因则称其为回家探亲。

    谢津自从和她在一起后面对工作就很消极，徐因不回家他也没什么心思工作，不再像以前一样连轴转跑剧组，空闲了就飞到国外自费陪徐因一起，抢原野的工作。

    原野很是欣赏他这种行为，帮她干活还不分她工资，这是什么大善人。

    于是她对徐因公费谈恋爱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问徐因要不要想办法把谢津衣食住行的花销也加在预算里，找老板报销。

    徐因对她这种薅光资本主义羊毛的做法大为震撼，受良心拷打，忍痛拒绝了。

    原野不以为意，转头找老板递了个申请单。

    第二个月，徐因收到的预算多了一笔，名为家属探亲费。

    徐因意外，找原野道谢，谁知道原野笑嘻嘻地，说她也拿到了那笔经费。

    “你的男友呢？”徐因纳闷。

    原野说:“我怎么知道，天上飞着吧。”

    徐因迟疑问:“所以你是在骗经费?”

    原野伸出手指在她嘴唇前比着，“嘘，画家小姐，别说这么难听嘛，我带你去看脱衣舞表演——男模的，不告诉你男朋友。”

    徐因好奇，被原野领着去了，惨遭一群肌rou男围着跳热舞，尴尬得直往原野身后躲。

    原野笑得前仰后合，拿着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两分钟后，老板点了个赞，问你们就是这么工作的吗？原野回复:现在是下班时间。老板讲:你们去的这个不行，我给你们说家店，刷我的卡进。

    原野眼睛一亮，搂着徐因说:“走走走，换一家，保证从脸到身材再到服务无可指摘，仲总力荐。”

    徐因又一次被哄去了，这次的脱衣舞男没那么狂野，主打一个半遮半露，很有朦胧美，她顿时灵感爆发，罕见地画了人像。

    老板一边评价她不务正业、公款夜夜笙歌，一边高价收购了这套画。

    随后又是一年春节，徐因迎来了她短暂的探亲假。

    今年春节徐因不打算回永川，她和谢津故地重游，去了燕美的校园，也去了曾经去过的海城。

    冬日总算不是海城的禁渔期了，海蛎子马鲛鱼鲜美异常，在海边的餐厅烤着暖气吃着扇贝和蛤蜊，看窗户外的沙滩上落满白雪，白茫茫一片，堆在近海的浮冰上。

    昔年招待他们住宿的老板还在，只是已经开始带孙女了，还记得他们，乐呵呵问他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谢津答道:“还没，不过在筹备拍婚纱照。”

    徐因以为他在扯谎，没细听，不过当她听见谢津说打算在海滩拍夜景婚纱时，她猛地挪过了视线。

    “讨个好彩头，”他讲道:“虽然我们不是在沙滩婚礼上遇到的，但那段记忆对于我们来讲弥足珍贵。”

    确实弥足珍贵，没有血缘的阻拦，没有三年的隔阂，没有徐因的病，没有谢津的伤，一切都纯粹而美好，幸福地像个童话故事。

    谢津拉着徐因的手晃了晃，朝她笑，“因因说呢？”

    徐因凝视着他的眼睛，过了会儿，她应下，“嗯，很珍贵，明年夏天?”

    谢津说:“已经过年了，是今年。”

    “那就今年夏天，”徐因仔细思考了一下，提出要求，“要篝火和烟花。”

    谢津说:“下周我给你出一套策划案。”

    “我还在给别人做婚礼预设呢，不想看，你自己决定——除了日期，我要提前请假。”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言两语敲定了婚纱照的拍摄，祝福他们一切顺利。

    徐因和谢津异口同声，“一定会的。”

    晚上回房间后，徐因问:“为什么突然想要拍婚纱照？”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想重新为你做一件婚纱。”谢津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让徐因看上面的设计稿，“所以想看你穿上。”

    本子上的婚纱稿和徐因曾经见过的那条黑色裙子很像，素白拖地的裙摆，和能遮挡到小腿的头纱。

    徐因：“……你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复古款式的婚纱。”

    “因为你穿着好看，这种设计可以最大程度凸现你身材的优势并且穿着舒适。帽子上的头纱可以取下别在王冠上，王冠的造型是我参照鸢尾花设计的，整体造型偏简约，材质我打算用白金和钻石，顶端嵌坦桑石，或者你想要钻石吗？”

    徐因工伤发作，张口说道：“模型建好后好把工程文件发到我邮箱里。”

    “我不能直接让你看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在民宿的床上笑作一团。

    在海城的度假结束后，徐因重新投入工作当中。冬去春来，她依照原野的规划，到富士山下去看樱花，顺带泡了温泉、看了烟花大会，快乐得忘乎所以。

    谢津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神采飞扬，由衷地为她感到喜悦。

    离开日本的前一天，徐因到邮局给谢津寄明信片，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她一笔一划在空白的明信片上描绘自己看到的景色，随后在背后写下日期和地点。

    原野看到了，有些不解，“想说什么直接发消息打电话不好吗？寄回去恐怕要一个月了。”

    徐因脚尖点地慢慢晃着，她还在写，头也不抬地讲：“有些话写出来比说出来容易。”

    原野好奇她写了什么，凑过去看，“我能看吗？”

    “可以，快写完了。”

    用水笔写下一个圆润的括号，徐因让原野看她写的内容。

    “三月的京都很美，樱花开了许多，我捡了一些放在信封里，希望你也能感受到这里的的春天（冬天过去了，今年一整个冬天，我手上的冻疮都没有复发）”

    原野没看明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徐因也不清楚，她想了想，弯下眉眼，“好像没有。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他，冬天过去了。”

    春樱如雪簌簌落下，似雪却远比雪花温暖，徐因仰头望着，想困扰她多年的漫长寒冬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