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入城
第二日午时,鸿胪寺一行人乘渡船,越过楚江,抵达江都城门。 伴作女侍的乔蘅默默地混在队伍里。 守卫检查了行李,无误后,城门大开。 一瞬间魂牵梦绕了十年的故地喧闹传进她耳中,恍若隔世。 队伍最前方的女子幕篱遮面,隔绝了所有好奇的、探究的目光。 江都的官员为其引路至清风驿,不敢有丝毫怠慢。 晚间,周平在楚王宫设宴,为他们这些“秦都”使者接风洗尘。 送走了接引的官员,乔蘅跟在“女官”身后,率先进了厢房。 待她关上门,轻纱一把掀开了幕篱,连灌了几杯茶水。 “这一路可紧张死我了。”轻纱拍着胸脯,缓过气,“那个什么姓王的官员,一路上话真多,要不是有陈大人在,我都怕自己说错话。” 乔蘅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辛苦你了,轻纱。你做得很好,就是要叫他们摸不清,越是怀疑,今晚的宴会越是精彩。” 轻纱嘿嘿笑了两声,“能帮上娘子的忙是轻纱之幸。” 晚间的宴会不可轻慢,乔蘅沐浴更衣后,由楚王宫中的车架迎至内庭。 一直到宫殿外,乔蘅才脱下幕篱,以真面目示人。 从她进入殿内,殿内所有官员的视线便全聚集到了她脸上。 殿内正中摆着三张华贵的椅子,看来温泉宫的“太上皇”和贵太妃也来了。 乔蘅唇边勾起一抹笑,向左边望去,位次最前的是位白发老者,看清她的那一刻,老者瞳孔震颤,失手打翻了一旁的酒杯。 她在老者正对面的位置落座,四目相对,她向老者礼貌颔首。 何房立刻移开视线,像是见到了鬼,完全顾不上此举的失仪。 乔蘅心情愈发好,毫不吝啬笑脸。 从此刻开始,江都就要——天翻地覆了。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殿中响起司礼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她随着众人起身见礼,余光中三人登上高台。 百官行跪拜礼,乔蘅与同僚只是躬身行礼,也不称高台上人为太上皇。 此举傲慢,周业的目光在几个异类间逡巡,目露不满。 “陛下。”柔美的女声轻唤回周业的理智。 “免礼。” 乔蘅随众人落座,抬头的瞬间与高台上的美人对视,美人顿住,顷刻间红了眼眶。 卓君,许久不见。 乔蘅在心中默念,唇边抿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萧卓君匆忙取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再抬眸,已是神色自若、仪态万方的贵太妃了。 “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是辛苦。”一边年轻的小皇帝周平开口。 乔蘅起身,“大王言重,此行为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不再战乱,便是多受些形体之苦,我等也是心甘情愿的。” 乔蘅故意没有顺着小皇帝的意思,口称大王,更是不承认南楚正统的地位。 周平面上也没有恼怒的神色,反倒十分赞同。 眼见殿内气氛古怪,陈启文起身打圆场,眯着他那双狐狸眼,叫人将赠礼抬上来。 话事的中心从乔蘅移到陈启文身上,他左右逢源,说话滴水不漏,场面上倒也和谐。 哦,倒是有人暗讽他们大周无人,议和的大任竟是由女人担当。 陈启文皮笑rou不笑,话中说他们见识浅薄,顺带恭维了长主和乔蘅一把。倒是叫这人又卖了个人情来,乔蘅暗想。 周业以身体不适为由,半途离席,卓君只能跟着。 酒过三巡,乔蘅冷眼看着何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席,她冷哼一声,对此并不在意。 瞧那个老头吓得,她又不打算要他的命。 陈启文应酬的时候,乔蘅也大致看了一圈南楚的官员,除了丁元良和何房两个老头,竟然都是些新面孔。 看来这十年周业没少打压异己。 思索间,有人来到乔蘅面前,陈启文方要挡在她面前,便听这人说: “下官是先朱阁老的女婿齐迁,见过乔少卿。” 乔蘅对陈启文挥挥手,陈启文会意。 “我有些醉了,想去外头吹吹风。方才来时见此处似乎有梅林,不知可否劳烦齐大人,为我指个路。” 齐迁自然应下,叫上几个宫女内侍跟着,二人来到不远处的梅林。 林中有一座四角小亭,齐迁吩咐随从到不远处候着,二人于亭间谈话。 “婉莹这些年过得如何?” 婉莹姓朱,她父亲十年前是当朝阁老,作为家中幺女,自小备受宠爱。北曲之祸,乔蘅一路向北,流亡千里,再无她音讯。 齐迁瞬间明了乔蘅话中真正想问的。 “北曲之祸后,岳丈并未被牵连,只是朝堂之路已非岳丈所追求的,岳丈在那之后便辞官回乡了。” “这样啊……”乔蘅望向看得正盛的梅花,话锋一转,“你与婉莹成婚有几年了?” 齐迁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六年七个月了。” “有孩子了吗?” “一子一女。” “儿子年岁大些?” “正是。” “你……” 齐迁对上乔蘅冰冷的视线,了然地回应,“不曾纳妾,也没有通房。此生唯婉莹一人。” 乔蘅这才勉强满意,“多谢齐大人,我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动身回去吧。改日得闲,必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