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子

    凌晨，清茵坐在客廳，望著筆記型電腦螢幕上的設計稿，遲遲無法下定決心點擊發送鍵。這是一份寵物食品的設計提案，她接下這個案子已經好幾週，卻一直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就連最後死線到了，她也還在修修改改，一整夜沒有睡，墨墨也一整夜沒有闔眼，安靜地蹲坐在沙發上，異色的瞳孔靜靜地盯著她。

    「啊啊啊??」

    清茵發出沒有意義的吼叫，發洩完滿腔的焦慮和壓力，然後深吸一口氣，終於按下了『發送』。她俐落的闔上筆電，對著墨墨說：

    「要不要一起去睡覺？」

    清茵最近發現，墨墨幾乎只在白天睡覺。

    當陽光灑進公寓時，她就會蜷縮在沙發上，長髮散亂，像隻真正的貓，窩在太陽照耀的光斑裡。到了夜晚，就像被夜色喚醒的獵手，步伐輕盈地遊走在公寓中。

    起初，清茵以為她只是睡眠習慣顛倒，這樣她才能在清茵熟睡的深夜，窩在客廳刷手機或看電視，做些貓咪身份不方便做的事情。

    直到某個半夜，她口渴起身，在廚房看見墨墨蹲在餐桌邊，手裡拿著幾罐罐頭和調料，擺放得整整齊齊，彷彿在挑選什麼。

    墨墨察覺到她的目光，抬起頭，異瞳在微弱的夜燈下閃爍，像在邀功。清茵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堆東西全是她忘了處理的廚房用品——過期的番茄醬、發霉的豆瓣醬，還有一罐不知放了多久的魚罐頭。

    「你半夜不睡，這麼認真在整理廚房？」清茵有些訝異。

    墨墨歪頭看她，默默地湊到她身邊，額頭蹭了蹭她的手臂，像是在說『我是不是很棒』。

    「你最厲害了。」

    讚美過後，清茵無奈地笑著，伸手撫過她柔順的長髮，像摸貓一樣，用手指疼寵得搔弄墨墨的下顎，直到墨墨露出滿意的笑臉。

    好可愛的夜貓子。

    清茵想，如果墨墨不是刻意熬夜，那或許只是作息不同？又或者——她忽然想到『河允』，是不是因為心理創傷，導致墨墨無法在夜晚入睡？

    清茵想到自己在網路上找到的『河允』。Ｈ國女演員，因隔代遺傳擁有罕見的藍眼珠，七歲出道，十六歲憑藉電影《殺手企業》一舉成名，被譽為「變色龍」，擅長塑造犯罪片與黑暗角色。她在鏡頭前變幻莫測，卻在最輝煌的時刻突然隱退，傳言她因長期拍攝犯罪電影導致心理受創，選擇遠離鎂光燈，行蹤成謎。

    清茵轉頭，看向身側的墨墨。

    精神奕奕，白皙滑嫩的肌膚透著柔光，勻稱的身形帶著天生的優雅與張揚，嘴角時不時掛著得意的笑意，像隻狡黠的貓。這樣鮮活靈動的少女，怎麼也和『心理創傷』這種詞搭不上邊。

    她們??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Ｈ國天才女演員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愛情事業兩失意的女人家中，扮演一隻貓呢？

    清茵沒來由地生出一絲不安，躺在床上裡輾轉難眠。與往常不同的睡眠時間讓她有些焦躁，但意識漸漸被黑暗吞沒，她陷入半夢半醒的迷霧之中——然後，她做了一個奇異的夢。

    她站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霓虹燈閃爍，人影模糊。冷風穿過她的指縫，帶來一絲刺骨的寒意。前方，一道纖細的身影背對著她站在路燈下，長髮被風拂起，模糊的輪廓透著熟悉的冷艷。

    她想靠近，卻發現腳步沉重，像被什麼束縛住。那人緩緩回頭，然而，不是墨墨。

    是陶妍。

    她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眼神冷漠，彷彿看穿了一切。「你真的以為，會有人留下來？」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刺耳的回音。

    沒有人會留下。

    清茵驀地驚醒，渾身冷汗，胸口劇烈起伏。她已經很久沒有做惡夢了。

    身側傳來一聲柔軟的貓鳴，帶著溫熱的氣息。睡眼惺忪的墨墨貼近她，額頭輕輕碰上她的額頭，像是在安撫。鈴鐺發出細微的叮噹聲，輕柔地劃破寂靜。

    清茵的心跳慢慢平穩，手指下意識地滑過墨墨的腰，觸感纖細而結實。墨墨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躲開，靜靜地依偎在她身側。

    她收緊手臂，將少女攬入懷中。墨墨順從地靠在她胸口，似乎在平息她的心跳。清茵閉上眼，手指撫過她的長髮。

    舒服的體溫讓墨墨逐漸放鬆，閉上眼睛，徹底沉入夢鄉。清茵卻沒有那麼快入睡，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說：

    「你晚上不睡，是不是因為我？」

    墨墨沒有回答。只有規律而寧靜的呼吸聲傳來。

    清茵回想起上一次的惡夢，墨墨也是這樣，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她原以為是巧合，現在卻不得不懷疑——墨墨其實一直都在守著她，不願讓她獨自面對那些深夜中孤獨。

    她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

    幾天後，她收到案主的回覆——對方不僅稱讚她的設計，還主動邀請她進公司擔任設計師。

    清茵看著信件，指尖微顫。她原以為自己早已失去價值，但如今，她的才華仍然被肯定。

    她轉頭看向墨墨，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或許，真的要謝謝你。」

    墨墨輕輕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像是默認。

    清茵知道，都是因為墨墨這段時間一直陪伴著她。如今，她終於踏出了復甦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