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

    自从被掳归来，蔡容贞便静心休养，卧枕之际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两人同乘一匹马归来的画面引发热议，传言她有损名节，再难择一良婿婚嫁。或是猜测，她早已被劫匪占尽便宜，虽是无辜女流，但在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朝代，流言蜚语就足以压死一个女人。好在原主是太守之女，这些流言最终慢慢平息，蔡太守亦没有将那贞洁观套在自己女儿身上，因为他浸yin官场多年，最痛恨的就是这些落后吃人的礼教。

    来看望她的人不乏真心参杂假意，其中蔡逸尧和宋知意全是假意。蔡逸尧来看望她的时候，两人相对无言，蔡容贞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一味地看书，古代的话本小说还是挺有趣的。翠英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空气怪冷的，以前大公子虽对小娘子不算热络，却也笑颜相对，如今怎么都冷着脸。蔡逸尧眼神时不时瞥见少女娴静的侧脸，娴静这个词竟然用在她身上意外的合适，想到这里他又觉得非常变扭。临走前，蔡逸尧才拿出一包吃食，“这是温姨娘托我带给你的。”

    “这是什么？”蔡容贞微微挑眉。

    “南酥斋的点心，姨娘说你喜欢吃。”说完这句话，蔡逸尧跟完成任务似的舒了一口气。

    蔡容贞想了想，温姨娘倒是真心对她，先前已经送了金疮药，怕伤口留疤，承他亲娘的情，此刻她觉得蔡逸尧还挺顺眼的。“谢谢。”蔡容贞接过包装，点心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开。三两下打开包装，蔡容贞的手已经拿着一个，突然想到旁边还有人，便问到：“你要尝尝吗？”

    “不了，我还有事。”他不知道蔡容贞的行为是习惯的礼貌，误以为有几分亲近之意又让他有些避而不及。话说完就走了。

    “嗯。”点心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甜而不腻，真是好吃极了。

    蔡逸尧前脚刚走，宋知意后脚便来。

    只见他一手提着一篮果品杵在院门口，看表情是十分不乐意进来。事实上宋知意也是家人所托才不得不来，在得知她受伤时，他承认他过于幸灾乐祸了。

    “表哥怎么不进来？”蔡容贞站在房门口笑看着他。

    “……”宋知意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把果品放到桌子上便要走，并不想与她多言。

    “等等。”蔡容贞侧身拦住宋知意，“表哥要走，把水果也带上吧，我吃不惯市井地摊卖的。”

    蔡容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白皙的面容迅速涨红成猪肝一样的颜色。

    宋知意简直要气得发抖，真是欺人太甚，这也是他父母的一番好心，轻贱他便算了，轻贱老百姓卖的水果算什么？

    “骄奢yin逸，自古没有好下场！”宋知意说完后有点后悔，他自己也知道言重了。

    “是么？那表哥寄居府上吃的喝的都有份，想必与我是一般下场了。”蔡容贞不急不忙地回道。

    “你！我与你不同！”“不吃便不吃，我原也不想给你。”说罢就走。少年脆弱的自尊心让他备受煎熬，他觉得南下投奔所谓的姑父姑母就是个错误，在这里他们不被下人所尊重，还要被这个千金小姐刁难。可是江城现已被贼寇踏平，南下再没有别的投靠，唯有忍辱吞声，等他找一份报酬多些的工作，存些银两购一房舍给父母养老。

    “表哥慢走，下午别忘了过来授课。”宋知意闻言顿了顿，自从宋知意来了之后，蔡太守欣赏他的学识，又与蔡容贞是同龄人，便把原先的夫子换下了，让他来给蔡容贞授课，只是原来的蔡容贞并不喜欢上课，有时看着他便烦，便叫他不用过来，所以真正授课的时间不多，加上养伤这段时间，让宋知意几乎忘记了这个任务。

    一想到又要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他不由地加快了步伐，背后看着像是落荒而逃。

    也许是宋知意回去之后的诅咒起了作用，他下午刚到门口的时候就被劝回去了，原因是蔡容贞发烧了。

    翠英因此哭了一场，十分自责自己没能代主子受苦。蔡容贞开始头疼，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宽慰她，烦闷的日子好像能使人发霉，看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她就提出到寺庙烧香祈福。

    蔡太守与蔡夫人一致觉得这是个好事，但是经过这次的危险事件，不敢再让她一个人出门，最终由蔡夫人和兄长陪同她一起去。翠英更是诚心道：“奴婢一定保佑小娘子平安顺遂，无病无忧。”连夜亲手制作祈福的香包，一夜没睡，蔡容贞得知后便让她补觉去了。

    寺庙的城墙刷的是气派的黄色，进进出出的百姓面带虔诚，进了大殿，香火气弥漫在整个室内，使人顿时心摈杂念，目光专注于巨大的金色佛像上。一进门，蔡容贞注意到旁有一个清秀的和尚，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气质沉稳，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随后他就来到众人跟前，问道：“施主可要求签？”

    “求一个便好，贞娘你来。”蔡夫人柔声道。

    说罢那和尚拿来一筒木签递给蔡容贞，“施主摇动签筒，直到一签掉出即可。”

    蔡容贞按他说的做了，一根木签掉出木筒，和尚捡起来看了看后递给她，只见上面写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蔡容贞笑了笑，虽然她不信这些，但抽到一个寓意好的，也是值得令人高兴的事。

    蔡夫人也看了过来，却是若有所思，随即露出愉悦的笑容，“是个好签，不过贞娘是个女子，用在她身上不是很相符，敢问小师傅，这有何寓意呢？”这句签语出自唐代一位科举成功诗人所作的诗，充满着意气风发的得意之情。

    “签语无男女之别，寓意还看女施主心中所求，贫僧无解。”

    “原来如此。”

    走完拜佛的流程后，母女二人到寺庙的桃花庵赏桃花，蔡容贞不经意地提起：“母亲，那日汤曹缘护送我回来，贞娘心怀感激，此签是为他所求。”

    “这……”蔡夫人心下不妙，那少年郎确实俊秀非凡，又身手过人，如若不是出身不好，她倒可考虑考虑。“贞娘，他虽然护送你回来，却也让你受了重伤，算是将功抵过一件，为何还要给他求签？”

    蔡容贞露出羞赧的表情，“母亲，实不相瞒，我很欣赏汤曹缘。”

    蔡夫人神情变得严肃，“贞娘，你身为太守之女，将来的夫婿定非寻常人家。”

    蔡容贞笑了笑，“母亲这是想到哪儿去了，这阵子贼寇横行，我想汤曹缘身手敏捷，有他在我身边，就不怕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所以我想让汤曹缘当我一段时间的贴身侍卫。”

    “这是个好主意，回头我跟你父亲说说。”蔡夫人虽有些犹疑，但女儿的安危更为重要。

    “那签又是为何？”

    “贞娘原先并不太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如今看来，或许他真的不太一样。”

    “贞娘长大了。”蔡夫人有些感慨地轻拍女儿的手背。

    “宿主，你真的决定让男主当你的侍卫了吗？”

    “嗯，不用担心，性子虽桀骜些，但是也可以训训。”蔡容贞淡淡回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没有实体的光球顶上冒出一个疑问。

    “猜的。”蔡容贞笑了笑。

    与之同来的蔡逸尧像是护卫一样保持距离跟在这对母女身后，他发觉蔡容贞一路上都没给他一个眼光，说不上来的奇怪，又觉得没必要，真是闲了才关注她。

    很快，过了两日，汤臣山便被调到蔡容贞的手下。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冷，眼里好像藏着淬毒的光，显而易见，他不是自愿干这差事。

    蔡容贞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跟他讲了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多余的话没有。

    连着几日蔡容贞都出门走亲访友，凭着系统给的部分原主记忆，顺利融入新身份，与以往不同，她身边多了汤臣山这个显眼的侍卫。

    蔡容贞与那些人的相处和原主没有什么不同，玩着上层阶级的娱乐活动，谈笑士族八卦，在汤臣山看来，朝廷衰败，外敌入侵，这些人还在醉酒声色，实在可耻。而自己大仇未报，壮志未酬，还在任一个女人差遣，更加郁结于心。

    不日，蔡容贞又带着汤臣山参加一场射箭比赛。早早迎接她的是连家的一对兄弟，连家是江夏郡的土豪之一，哥哥比弟弟稍微高一点，两人肤白清秀的脸蛋更加衬得身旁的汤臣山焌黑，弟弟连桓对蔡容贞的态度很是亲热，确切的说是殷勤，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贞娘，许久未见，你最近好吗？听说你受伤了，我本想去找你的，可我当时远在徐州，前两日才回来。”

    “谢连兄关心，伤已好了大半，许久未见，连兄好似清瘦些许，不知徐州之旅如何？”蔡容贞倒不是看不出少年心思，只是客套地一问一答。

    连桓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经历，说起战争，他好像更加激动，好像是他要上战场一样。很快，他就把话题引到背景板的汤臣山身上，“以前从未见过你这位侍从，生的高大威猛，想必武艺了得。”

    “嗯，如今寇贼横行，出门须多加防卫才是。”为了少惹麻烦，蔡容贞并不想告知他人汤臣山另一层身份。

    “如此，不如让我领教领教他的箭术。”连桓对自己的骑射颇为自信，虽然他武力占不了上风，但是每次骑射都是第一。

    “宿主，他的箭术很厉害，男主恐怕不是对手。”据系统了解，箭术并不是男主擅长的。

    “嗯，让他去试试。”蔡容贞有点想看看这两人的实力。

    “去吧。”蔡容贞转头看向汤臣山，汤臣山微皱着眉，他可不是这些人的消遣，她怎么那么讨厌。

    直到连家兄弟走开，汤臣山一点都不想忍了，“蔡娘子，我的职责是保护你，请不要再任命我做职责以外的事。”

    “你可以拒绝，但是汤曹掾好像搞错了，这不是我邀请你参加的。”

    “……”真是伶牙俐齿，“据某看来，蔡娘子身边并无危险冒犯，恳请调回原职。”

    “汤曹掾是觉得我在故意为难你吗？”蔡容贞声音轻缓柔和，好像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如你所愿，明天你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