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开水
第十二章 白开水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正午时天已经乌蒙蒙一片。 吃完午饭,乐于知照例要去琴房,倪泱跟他一起。 他们初三时做过一段时间同桌,关系还不错,倪泱是这么觉得的,被乐于知温和好说话的优等生模样迷昏了头,真以为他们是超越其他同学,可以更加亲近的关系。 但乐于知不这样想,把她看作不在一个班后连见面都没必要再打招呼的人,已然划出他需要费心思维持友好关系的同学列表。 一路上很平淡。 倪泱没心眼地有什么说什么,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身体不知不觉挨近。乐于知很少回应,判若两人的冷漠被发现了,就弯起唇淡声解释,说:“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 弱不禁风的外表,苍白细薄的皮肤,连声音都是虚弱的,没人会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更何况他身体确实不好,比他们大了整整两岁,却半点看不出。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和老师请假?或者我陪你去医务室吧。”倪泱信了,立刻关心道。 太近了,少女身上的香气扑过来,乐于知不排斥,但也不喜欢,不着痕迹地偏移方向,往侧边躲,说:“不用。” “别太勉强自己哦。”倪泱说,然后又感叹他真厉害。 “换成我,身体不舒服肯定就请假了,每天跳舞几个小时好累......” 她是以舞蹈生的身份考进南一中的,提起学校里新来的舞蹈老师就两眼放光,无非是“优雅”“严格”“仪态好”之类的词,说他一直在首都生活,还是国家戏曲学院的在读生,不知道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江市教一群高中生。 “对了,你认不认识高三七班的陈芨?”倪泱突然问他。 “......”又是这个名字。 手垂在腿侧蓦地握紧,脚步趔趄差点乱了节奏,乐于知又不自在了。 “不认识。”他说。 顿了顿,又用生硬的语气小声问:“怎么了吗......” 神经已经被这个躲也躲不掉的名字栓死,哪里有它,他就忙不迭飘到哪里,透过只言片语汲取消化别人口中有关陈芨的一切。 后一句的语气明显不太自然,倪泱沉浸在激动里,以为他是感兴趣,终于找到共同语言的兴奋让少女雀跃起来,抓紧靠近他的时机,神秘兮兮凑近他的肩窝,捂住嘴低声说:“她在追沈老师。” 起风了。 六个字,悠悠地,吹到耳边。 “是吗。”乐于知平静地回答。 细长的睫毛垂下,盖住右眼角浅浅的小痣。 装久了,面对心底咯噔一下跌进谷底的小石子,他面不改色。只是紧缩后膨胀的胸口快要透不过气,浅薄的两瓣唇微张,换气、深呼吸,想方设法纾解那股闷闷不乐的情绪。 可根本没用。 偏偏倪泱还在喋喋不休,“她胆子真的超级大诶,我们平常早恋还要小心不被老师发现,她倒好,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去追老师。成天往舞蹈房里钻,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盯着老师看,问就说对跳舞感兴趣,明明是在耍无赖嘛,沈老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字字句句,比夏天的蝉鸣还让人心烦意乱。 乐于知怔了下。 原来那天她是在等沈眠。 在他滋生出欲望,一头栽进命运的时候...... 她在等别的男人。 刚好走到艺术楼,乐于知抬头,恰好能看见那天陈芨倚着的位置,此刻空荡荡。 阴沉的天幕降下,他突然觉得眼睛发涩,大概是风吹的,现在心不止是堵住了,更像被人揪紧狠狠拧了下,由内而外地疼。 他努力平复一会儿才问倪泱: “她每天都来吗?” 无厘头的问题,意味不明,倪泱呆愣地“啊”一声,点点头,说:“白天不一定,不过放学后一定会来,要等沈老师下班后送他回家。” 乐于知没说话,慢慢思忖起她先前形容沈眠的那些词句。 漂亮,知性,柔美,体态好,像埋在土里的陈年佳酿,越品越有味道......这些和他似乎没关系,陈芨应该喜欢风情万种的,而自己除了这一年突然开始抽条发芽的身体勉强算得上柔软好捏外,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 烈酒和白开水放在一起,陈芨会选什么?也许,脱光自己,再穿上半透明的丝质衬衫更有胜算。 但乐于知做不到卖弄风sao,也清楚自己没办法发出甜腻的呻吟。 那这样和掺了水的假酒有什么区别。 陈芨会立刻嫌弃地倒掉吧。 ...... 连乐于知自己也没发现,他的思想在这时候就已经偏得不能再偏。 在知道陈芨追求老师后,他居然只难过了几秒就接受了。 然后就是自卑懊恼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你要是一杯白开水,为什么你做不到那些,为什么你没有让她主动产生欲望、把你压在墙角疯狂亲吻的身体和能力。 风越来越大。 吧嗒。 第一滴细雨落在他的睫毛上,凉凉的,耳边是倪泱的喊声,牵住他的手去躲雨。 乐于知注意到女孩拉着自己时羞涩扭捏的目光,没有衣服阻隔就触碰在一起的肌肤让他无比不适,他态度比雨冷多了,收敛耐心瞟向她,抽回手,说:“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一个人走比较自在。” “你以后不用特意等我。” 说这些的时候依旧秉持着礼貌,只是面无表情,连个笑容也没有。最后一个字结束后,就直白地留给人家一道背影,独自上了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