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骤雨

    喝过红酒，大家吃了一顿海边烧烤，叶微微躺进沙滩的躺椅，小睡一会儿。

    一段时间过去，叶微微感到面庞有水滴的触感，她睁开双眼，发现方才还阳光万里的天空，居然变得灰暗起来，还下着小雨。

    叶微微坐起身，看见海滩拉上了线，禁止游客入水游泳，周围的游客基本在沙滩上漫步，没有再去水里玩的了。

    而她的哥哥和沈轲不见了，叶微微感到不祥，她来到路易斯身后，询问正在凝视海平面的路易斯，问他发生了什么。

    路易斯告诉叶微微，沈轲和她的哥哥打赌，他们一同到海水中游泳了，现在变天了，他有些担心。

    叶微微望向大海，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如今泛着灰暗的颜色，海浪变得无比凶猛，一波一波袭击着海面，打上小腿都有些发疼。

    她的哥哥和沈轲到里面游泳了？叶微微赶忙去联系这片海域的救援人员，她说自己的哥哥和朋友不见了，可能被困在海中了。

    救援人员听到她的话语，开了一艘快艇，立刻向海中进发。

    “他们去往哪个方向？”叶微微问道。

    路易斯指了一个方向，快艇‘嗡’的一声启动，向路易斯所指的位置开去，巨大的海风掀翻了叶微微的头发，叶微微眯着眼睛，心里慌乱地直跳。

    快艇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很快发现了漂在水面上，被海浪拍来拍去的沈轲，救生员向他抛出了绳子，沈轲抓住了救生圈，被救生员拉了上来。

    “我哥呢？”叶微微愤怒地叫喊。

    “你们快去救叶子希，他简直疯了。”沈轲说着。

    “我们游到一半，我就发现天色不对，想叫叶子希回去，可是叶子希不理我，一直往前游，我只能跟着他游过来了。”沈轲说着，喘着气，救生员为他盖好了毛巾，温暖他的身体。

    “然后呢？”叶微微激动地望着海面。

    “一个大浪把我打到这里了，我尽了全力，才没有被海水淹没。”沈轲叹了口气：“叶子希这么不要命。”

    叶微微看了沈轲一眼：“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沈轲看着叶微微，露出一丝微笑：“我就是开个玩笑，说他要是赢了，我就把你让给他。”

    叶微微听着沈轲的话语，攥紧了拳头。

    “那个，你们有约定的终点吗？”救生员问道。

    “就是前面那个小岛。”沈轲说道。

    快艇猛地向前进发，马上抵达那座小岛的位置，可是岛上空无一人。

    叶微微整个人慌乱至极，她坐在快艇之上，疯狂地喊着哥哥的名字：“叶子希！！叶子希！！！”

    叶微微站在快艇之上，焦急地观察四周的海水，寻找哥哥的踪影，幽暗的海水，似乎能吞下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叶微微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可她居然没有一点感知。

    “看到了。”救生员叫着，指向一个方位。

    叶微微快速转过头去，看向救生员指的位置，她看见遥远的彼端，自己的哥哥整个人沉没在海水里，不断地飘动和挣扎，幸好他穿了一条橙色的泳裤，在海水里面比较显眼。

    快艇转了个方向，向叶子希开去，等快到达的时候，叶微微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当中。

    “喂！”救生员叫着，随后也跟着叶微微一起跳入了大海。

    混乱的大海，每一次挥舞手臂，都要被打回原来的位置，叶微微拼尽了全力向前游泳，无论是海水进入了口腔，还是刺痛了双眼，她都没有一丝犹豫，她要抓住她的哥哥，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终于，她来到哥哥的身边，她的哥哥也在尽力地扑腾着，对抗颠簸的海面。

    叶微微急着去抓叶子希的胳膊，却被海浪打到另一个方向，叶微微只能深吸一口气，沉入海中，抱住叶子希的身体，紧紧地把他搂住。

    海水之中，叶微微仔细观察叶子希的神情，他的长发全部湿透，湿漉漉的帖在面庞，他张着嘴巴，嘴唇绛紫，很明显已经呼吸困难了。

    叶微微踢蹬着腿，努力适应海水的浮力，想让她和哥哥一同浮在水面之上，叶子希转过眼睛，看到叶微微的模样，眼睛红得不可思议。

    此时救生员抵达现场，他拿过救生圈的绳子，把它套在了叶子希的身上，然后抓起叶子希的下巴，把他强行地向后拖拽。

    叶子希赤红着双眼，双脚不断地踢蹬，他盯着叶微微的面庞，手指突然死死抓住了叶微微的手臂，一副坚决不能放过她的样子。

    叶微微抬起脑袋，深吸一大口空气，她没有选择挣脱叶子希的束缚，而是用手掌托起叶子希的腰背，推着他的身体。她与救生员一前一后地控制住叶子希，终于把他推到了快艇附近。

    沈轲伸出一只手，先把救生员拉上快艇，随后救生员抓起叶子希的胳膊，叶微微向上托举着叶子希，沈轲也握住叶子希的肩膀，三个人一齐用力，终于把叶子希救了上去。

    叶微微是最后一个登船的，她坐在快艇之中，只觉得异常眩晕，她看向叶子希的脸庞，突然吐出一大口海水。

    救生员也在喘气，他看着叶微微的状态，情绪非常激动：“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没有救生措施，在这种天气下海救人是非常危险的。”

    “抱歉。”叶微微含糊地说：“我没有想那么多。”

    所有的人登船，快艇调转方向，向沙滩方向开去。

    叶微微深重地呼吸着空气，只觉得口腔鼻子里都是海水的腥味，她凝望叶子希的脸，伸出手指试探他的呼吸。

    叶子希的呼吸非常微弱，他的胃部涨得很大，好像被迫地喝了很多海水。

    此时，一阵电闪雷鸣，闪电划破了天际，霎时间，雨水变大，迅速地砸落在天地之间，叶微微选择跪坐下来，她跪坐在叶子希的身边，按压叶子希的胸口，给他做心肺复苏。

    压着叶子希的胸膛，他一时间没有什么反应，叶微微深吸一口气，吻住叶子希的唇瓣，把体内的空气都渡给他，随后继续按压叶子希的胸口，不过片刻，叶子希吐出了一口海水。

    叶微微继续按压他的胸口，给他渡着空气，直到叶子希吐出全部的海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她才放心。

    瘫坐在快艇里面，叶微微觉得自己完全脱力了，海水混合着大雨从她的头发滴落下来，这雨势大到，她居然一时间看不清楚世间万物。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在刚刚那个瞬间，他们救起了叶子希，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叶子希绝对会淹死在这咆哮的大海之中，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如此想着，叶微微只觉得浑身发冷。

    快艇终于回到沙滩，救生员扛起叶子希，把他交给了医疗人员。

    叶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瘫倒下去。

    “叶微微！”沈轲吓了一跳，喊着叶微微的名字。

    叶微微被狂风骤雨砸进了快艇里面，她听见沈轲的呼唤，不希望他担心，才眨着睫毛，睁开眼睛，用尽全部的力气坐了起来。

    她看着远方的天际，乌云密布的天空，只留几束阳光照耀海面，乌黑的海水波涛汹涌，海浪快速地撞击在一起，拍打在沙滩之上，雨水疯狂地向下砸着，她乘坐的这艘小艇，正在狂风中摇曳。

    叶微微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她眯起双眼，迎接着呼啸而来的海风，看向那好似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海水，耳边突如其来的轰鸣声，那道雷声似乎震破了一切的杂乱，留在她心底的，只有一片澄净。

    她努力站起身来，把全部抛除脑后，她来到叶子希躺着的沙滩，海风吹散了她湿润的头发，那一瞬间，她似乎把一切都放下了。

    叶子希啊，怎么会这样。

    曾经她对叶子希存在的隔阂，那些不满和恨意，如今，居然全部放下了。

    她张开嘴唇，用手抚摸叶子希冰凉的脸，露出一丝微笑。

    你曾经如此自私，可是，我居然不要命地救你回来。

    那一个瞬间，我居然觉得，我不再恨你了。

    人生真是奇妙，她可以化憎恨为大爱，抛除那些憎恨，拯救心爱的人，最终从中超脱出来。

    人生啊，真是奇妙。

    她放下了那些执念，放下那些沉重的，隐秘的爱恋，原谅了属于叶子希的，那一点点的，小小的自私。

    叶微微深深吸入一口空气，她转过身体，凝望大海。

    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迎接那些狂风骤雨，叶微微闭上双眼，沉浸在世界之中。

    那一瞬间，她似乎成了神祇。

    我们终将走到那个终点。

    我们的爱，那些痛苦的瞬间、那些幸福的过往、那些狂热的性交、那些尖锐的呐喊，那些泪水，那些痴妄，最终会成为这个世界，最美好，最特殊的回忆。

    我们终将点亮这个世界。

    年轻真好。

    自由真好。

    我爱你。

    我爱你们。

    叶子希坐起身体，用赤红的双眼，盯住了叶微微的倒影。

    而叶微微则闭紧双眼，她站在狂风中，挥舞着手臂，翩翩起舞。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