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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朱弦断(二)

    

第三十八章 朱弦断(二)



    七月初,民间时疫纷起。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会,中宫于同日诞下一子,帝欢欣不已,颁大赦令并亲至城楼振奋民心。王公贵族纷纷呈贺表献礼,忠毅侯府亦不例外,一时间和乐融融,时疫阴霾似与他们毫无瓜葛。

    月上柳梢寂寂时,忠毅侯府偏门轻启,忠毅侯不复喜悦之色。他盘膝端坐,听着身旁之人喋喋不休。

    “盛夏燥热,时疫传得极快,若是小皇子……”

    “大胆!”侯爷圆目怒斥。

    底下之人低首唯唯,再不敢多言。

    皇帝登基数年,方得中宫一子。他有多看重这个皇子,不言而喻。只是眼下要除掉这个婴孩,还要不留痕迹,难于登天。逼狗入穷巷,后患无穷。何况当今圣上绝非犬类。

    他是虎,亦是豺狼。

    这些年,皇帝逐渐从他手中拿回重门控制权。如今他有了后,为替未来储君肃清障碍,必会加紧他搜寻废帝之子的步伐。情势紧迫,若他无法赶在皇帝前取到这枚诱人筹码,届时莫说是拥立新君掌权,只怕自己地位乃至性命都岌岌可危。

    他不由乜了眼案上信笺,落款乃一“巍”字。信中孙巍惴惴不安,疑心皇帝会有所动作,言语间似乎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孙巍此人首鼠两端,薄情寡义,且手握兵权被皇帝忌惮多时。忠毅侯胡髯上下翘动,不动声色地以另一封信笺盖过落款——也的确到了需做决定的关口了。

    “侯爷。”小厮奉茶入内,低首悄声道,“水吟庄卫公子来了。”

    “时疫横行,圣上挂心不已。吾等需同心协力为其分忧才是。”侯爷正声道。

    “可……”众人应诺之际,有人欲言又止。

    侯爷眉间拢成“川”字,沉声道:“少说话多做事,诸君各司其职便天下太平了。”

    江湖朝堂盘根错节,眼下他要牢牢抓住江湖这头,在时局动荡之际,站稳脚跟。

    灯烛摇曳,树影于窗棂间跃动。鲜绿枝叶在新月照射下,透出黛绿来。韶九方出屋门,便见卫澈独立于院中。清晖泄地,他负手赏月,恍若遗世而独立。

    “你看这新月弯弯,浮云罩之,怎么也看不真切。”卫澈凝视着淡云游过弦月,对韶九道。

    韶九一瞥不远处值守的卫贺,上前与卫澈并立,道:“你放着水吟庄不管,改行观测月相来了。”

    “想管,也得能管才是。”卫澈一收目光,转向她的半幅面容陷在月影之中,“形势比人强。”

    韶九轻嗤,嘲道:“形势比人强?你此次偏帮清风堂旧主,公然与孙巍作对,后又得忠毅侯出手相帮。论引火上身的本领,你当属第一。你可别同我说那忠毅侯突发奇想,恰好救你于水火,顺道救了阿欢。”

    “仔细想想,要无你造势,水吟庄也不会落入他人手中。”韶九知他定有长篇大论,干脆一气说完,根本不给他任何插话的缝隙。

    卫澈反是笑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故意设局呢?”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韶九细一思忖,“你撇清关系,祸不及水吟庄。难为冬青肯帮你演这出戏,偏将我们瞒得滴水不漏。”

    “不知情才能真情流露,让人信以为真。”

    “你这般神机妙算,那阿欢为何没和你一起回来?”韶九一句话打碎他的志得意满。

    卫澈生硬别转脸,唇边笑意顿失。   阿欢满心满念复仇,即便已派人跟她,他仍不免担忧她安危。

    “我且问你,若王瑾归来,你还认阿欢为妻吗?”

    “救急之语,作不得数。”他这话也不知是赌气还是认真。韶九只看他脸色阴晦,估摸着他多半是嘴硬。

    “放心,她丢不了。”   他们联手演戏,将自己骗得团团转,如今她不仅要看顾阿欢,还要照顾卫澈情绪。韶九心道自己上辈子定是欠他们良多,这辈子还债来了。

    卫澈脸色渐而缓和。他瞥着叶隙间漏出的月色,慢声道:“皇子新诞,赶上瘟疫凶猛,不似吉兆。”

    韶九的猜测不假。他向忠毅侯透露了废帝之子下落的关键线索。

    “大隐隐于室。狸猫换太子,障眼法罢了。”卫澈漫不经心地瞥过侯爷,见他捻须沉默,心知他盘算良多。

    他面上执掌重门,对皇帝尽忠,背里却有谋反之意。如今他得了消息,掌握先机,再拿了孙巍兵权,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自然不愿再被皇帝轻易牵制。

    “说出你的条件。”

    “留阿欢一命。”

    侯爷一口应诺。

    朝堂之人,手上贸贸然沾血,会被人捏住把柄。兵不血刃、互利互惠是理想之境。抓阿欢是为了废帝之子,若卫澈所言为真,抓她便无意义。

    卫澈笑容意味深长。

    不拘忠毅侯是否向皇帝据实以告,他已拟好一封密函,写明废帝之子在忠毅侯手上。提出条件只为消减他的疑心。他向皇帝告密唯一的诉求是将孙巍凌迟处死,为王家正名。

    密函一旦送出,他一无水吟庄傍身,二无筹码在手,他便是多余之人。以皇帝之性格,杀人灭口是迟早之事。而野心勃勃的侯爷随时会卸磨杀驴。

    这封密函是缓兵之计。孙巍死后,王家和清风堂从此分明。水吟庄现由他父亲掌管,他孑然一身,心中唯有一事挂牵。

    阿欢。

    长陷危局,早晚有性命之虞。他曾想借送信之由头留她在漠西。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顾堂主出了事,事体就此耽搁。

    冬青将废帝之事向他全盘托出,要他唱好这出戏,也将阿欢托付于他。

    他可绑她一时,可她若非心甘情愿,路远迢迢,终非长久之计。

    “九娘,你可有研制出治时疫的方子?”

    韶九摇摇头:“目前研制的方子毒性甚强,寻常人吃了只怕撑不过,一命呜呼。我翻阅医典几日,寻觅能保证药效、减低毒性的法子。”

    “好。看来戏台已经搭好了。”

    “你说什么?”韶九不解。

    清朗月色下,卫澈俊目微狭,面庞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