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与女
(回忆)母与女
她再次抿紧嘴唇,用力得几乎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还能掌控的地方。牙齿轻轻咬着内唇,感受到一丝微痛。咬着自己的唇,总比被咬要好。至少痛楚是自己掌控的。 她忍不住反思:mama真的在意她的成绩吗?还是,她连这点都不在乎,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一个发泄怒火的靶子? 思绪像冰水一样从胸口往下渗,冷得叫人发抖。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校服下摆,努力保持面部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说不清的酸楚,空气中的灰尘刺痛了她的鼻腔。 她不明白的还有:明明已经经历过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悲伤?为什么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样伤人? 她再次抿紧唇瓣,几乎咬破。她宁愿流血,也不能掉泪。 唇瓣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嘴角微微颤了一下,但她没有让它垮下来,不能垮。不能哭。 没关系,没关系,像之前一样,让她念完就好了。左不过是站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而已。反正她的话语已经不再能真正伤害到她了,不是吗? 母亲的酒杯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背景中,电视机播放着无声的新闻,画面不停闪动,照在母亲半边脸上,使她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 可是为什么今天会特别等她回家? 她忍不住思索:mama上一次这么激动,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可能是又看到爸跟公司助理的消息吧?那些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和深夜的照片。 还是……看到车上掉落的安全套?或者爸爸衣领上的口红印?又或者,只是喝多了,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知道与否,并不会改变她的遭遇。 没关系,没关系。她在心里默念着。 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盯着她,面露愧疚。不要太夸张,但要足够明显。刘缕炆在脑中默算着脸部肌rou的收缩,有没有达到母亲要求的标准。 眉头微皱,嘴角下垂,但不要太过,眼神要专注,但又带着一丝羞愧。 低头、愧疚、臣服。 谢依琴最喜欢她这种表情。白皙的皮肤,深邃的双眼皮,不挺但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不厚不薄的嘴唇。 长得几乎和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男人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刺破了空间的沉寂。刘缕炆的肩膀微微一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她是男的,mama大概会对她仁慈些吧。至少不会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发泄在她身上。 还有,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眼泪掉下来。这是她一直记得的规则。再委屈也不能哭。哭是示弱,是输,是将自己的情绪向外张扬。而mama一看到她哭,就会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变得更加暴怒。 那个男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在她面前掉泪。 而她,更不能。 但这次,她忽然觉得奇怪。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为什么要这样站着?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为什么她要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有多难过?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视线还是离不开。她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谢依琴,像陷进一场早已背熟的哑剧里。母亲的唇瓣还在不停开合,那些刺耳的言语在她耳边变成了一种像隔着水面听到的声音。 她知道,mama喜欢这样的她——沉默、乖巧、愧疚。最好还带点羞耻。那样她会更满意。那样才能满足她的控制欲。 她照做了。像演练过无数次的机器人。 只是……她突然想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到底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维持着那副mama喜欢的样子?她完全不确定。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有一层厚厚的玻璃,隔开了她和自己的感受。 她等了一下,看情绪会不会涌上来,悲伤也好、厌恶也好,甚至怒气都行。任何一种真实的感受都好。 结果还是没有。 她眼神空空地望着那张保养得宜、此时却无比扭曲的脸,那张曾经也对她露出过笑容的脸,那张与她有着一半相同基因的脸。唇仍紧紧抿着,直到意识到——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感觉了。 她在想,值得吗? 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把自己变成这样值得吗? 明明不在乎她的生活,却对成绩斤斤计较;明明已经心在别处,却还要强撑着维持完美的外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挽留那个不会回头的人。 好可怜。 陪她困在这间他不会再回来的房子里的自己,也很可怜。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 她绝对,不要变成跟自己mama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