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对于周韶的刁难,兰泽并未予其正面回应。 在她看来,若周韶因两家宿仇而拒售此药,她自是能体谅,毕竟血海深仇在前,这是人之常情,但周韶是存心恶意捉弄,那她断然不会放过周韶。 兰泽最擅长的就是藏锋。 “既已明了侯爷心意,此事日后再议吧,我确实身体抱恙,还望侯爷海涵。” 周韶轻哼一声:“甄府莫非寻不得良医,或者有意苛待于你?” 兰泽念及买药的事情至关重要,便多与他解释了几句:“不是,家母生我时早产,伤及根本,我亦有先天弱症,故而不得不依仗此药。” “……也罢,那你何时再来府上拜访?” “三日之内。” 周韶忽然问道:“你可是要回甄府?” 兰泽心中疑惑,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甄璇自然是要回甄府的。 “没错。” 周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此,你确实辛苦,外有忧患,内有烦扰,还要受本侯刁难。” “正是,”兰泽语气平静,“侯爷既要抽暇刁难我,又费尽心思求娶于我,以至于和他人大打出手,也不知是何用意?” “你给我住口!” 周韶听闻此言,登时怒从心头起。 甄璇不是称病闭门不出么,怎会知晓他上门求娶,还当庭斗殴之事?虽说周韶只是做戏,意图让章慈太后难堪,但从兰泽口中道出,仍让周韶面红耳赤,不知是羞是怒。 甄璇怎敢刺激于他,当真不惧他不卖药了? 兰泽道:“若侯爷自觉面上无光,也可如我一般戴个兜帽,我现在郑重相告侯爷,若我应了您的要求,以真实身份前来拜访,您却言而无信,或是提出其他荒唐要求,我断不会应允。” 兰泽才不管周韶气得七窍生烟,她言罢,便带着银秋径直往外走去。 “站住!药不买了?” 兰泽见他挡在身前,还欲拉扯自己的手腕,顿时呵斥道:“你是何人?也敢对我如此放肆?!” “……”周韶一时顿住动作,半晌未能回神,他如遭雷击,竟任兰泽从自己身侧而过。 "好!当真是比公主还大的架子!"周韶指着兰泽背影,正欲追上前理论,却被一众家仆拦住。 "侯爷三思!若再闹下去,小的们实在不好交代——" 周韶强压怒火,一脚踹翻旁边仅存的红木桌椅,大步流星往前追去。 "你给本侯等着!" 奈何地上碎瓷遍布,他气势汹汹地追赶,不慎踩中瓷片,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未及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几个家仆慌忙上前搀扶,手忙脚乱间,却险些让侯爷摔了个结实。 “侯爷当心!”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周韶仍在怒骂。 兰泽并未理会身后的鸡飞狗跳。 她离了拜扈侯府,便暂居京师客栈歇息,昏睡半日方醒。 回神之后,她想到此行从简,便对银秋问道:"可有换洗衣裳借我一套?若不够用,取些银钱另行置办也可。” 银秋闻言,面露难色。 兰泽观其神色,温言道:"无妨,我自襁褓之后,便未曾穿过女装......倒也不妨一试,权当是桩新鲜事。" 银秋素知前因,仍是踌躇不定。 兰泽叹息不已。 “你何苦多思,世间何事重过性命呢?况且我本是女子。” 为主者既已明言,仆从奉命便是。银秋不再犹豫,也没有多话,默默开箱取出一套衣裙。 二人身量相仿,这衣裳倒也合身。在银秋服侍下,兰泽换上草绿色貂裘比甲,下系厚缎马面裙,行走间,登枝纹隐现。 她的发髻亦是银秋亲手绾就。 高髻如云,顶部斜挑一束发丝,盘出婉转弧度,髻心着金累丝缠枝莲,脸颊两侧还贴着珍珠花钿。 兰泽微微侧首,与银秋低语。 她满身珠玉,映得人眼前生辉。作此华美装扮,倒衬得面庞稍显生气。 “拜扈侯口中的甄璇,这位县主,可是甄府义女?” “正是……”银秋手中罗帕蓦然攥紧。 “那县主近况如何?你可还知晓其他事情吗?” 关于甄晓晴给自己另取的名字,兰泽并不知晓。 “县主记在甄大夫人名下……” “那拜扈侯为何将我认作甄璇?” 见银秋语塞,兰泽脊背陡然生寒。略作沉吟,又问道:“甄府可还有同名者,或与璇字同音的人?” “……臣不知。” 兰泽暗自思忖,恐是章慈太后另寻其他女子冒名顶替,方能堵悠悠之口、瞒天过海——而她之所以如此猜想,是因她内心深处不愿承认,自己便是原著女主甄璇。 毕竟结局过于离奇。 待用膳完毕后,兰泽欲往甄府一探究竟,顺便在城中漫步一番。 此时正值新春时节,街巷行人寥寥。商铺悬挂着红灯,张贴着赤花,地上残留着炮竹碎屑,往来间亦有商贩叫卖。 兰泽望着禁宫外的天地,觉得新鲜有趣,途经一家馄饨摊时,蒸腾的热气引得她驻足,准备让银秋采购一些。但她转念一想,京师美食数不胜数,若见一家便尝一家,既耽误了时辰,又难以尽享美食。 行至石桥,桥下小河已覆上一层坚冰。 放眼望去,满目素白,宽阔无垠。 兰泽回望这全然陌生的天地,心中竟生出一丝眷恋。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人间烟火,最能抚慰凡心。漫步于长街之上,她心中的郁结稍解,暗自发愿定要珍惜人世。 无论漠北的孤烟、江南的烟雨画船,她都想去看一看,领略各地的风光,若再有机会,她想去海边一探,了解朝廷的外贸事宜。 随着一路走走停停,兰泽也觉有些疲惫。不过银秋告知,甄府就在几百米外,若兰泽累了,亦可乘坐马车前往。 “无妨,既然已近在咫尺,我们步行过去便是。” 银秋所言不虚,须臾之间,二人便到了甄府门口。 但见金柱大门,朱漆铜钉,尽显内阁重臣府邸的气派。大门两侧延伸的砖墙呈外八字形,只是上面泼洒了漆黑的墨汁。 原本甄府准备重新漆墙,却忧时间不够,焦头烂额的甄毅为了挽回颜面,便先命人把墙泼上墨汁,以此挡住那刺目的八个字。 兰泽自幼长于深宫,未曾踏足过甄府。见此异样情形,心下惊疑不定,她环顾四周,竟不见半个百姓的身影。 兰泽喃喃自语道:“外忧内患……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银秋没听清兰泽的话,正欲发问,却被兰泽挥手制止。 “罢了,我们走吧,先去办正事,眼下当以寻药为先,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主子不问奴婢是否知晓内情?” “无妨,如今我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诸多事情积压在一起,实难处理。即便我知晓了,此刻也徒增烦恼罢。”兰泽莞尔道,“走吧,你不必担忧,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