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椿山夜语

    苏虞盯着那个奶油蹭到盒边的蛋糕，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她的生日。

    “你在向我道歉吗，黎见微？”

    没等对方回答，苏虞已经扬起下巴，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好吧~我原谅你了！”

    黎见微没说话，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陈金魁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随后拍了拍手：“既然东西不在黎小姐身上，那肯定是之前来过这里的人带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计划。”

    回到老刀的据点，众人围坐在铺满地图的桌前。

    “根据我的情报，”   老刀叼着烟斗，手指敲了敲桌面，“最有可能拿走青铜匣的，要么是当年苏岳临的寻宝队，要么是八十年代的日本探险队。”

    他看向苏虞：“我去查这件事，苏小姐可以留在伊犁休息几天。”

    苏虞摇头拒绝，买了机票带着黎见微回了江城。

    苏家老宅内，黎见微静立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设计的苏式园林。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太湖石假山勾勒出嶙峋的轮廓，几株罗汉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的太湖在月色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宛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

    “所以，魏长庚不是你亲生父亲？”   苏虞坐在沙发上，手里转着一枚古币。

    “不是。”   黎见微的声音很平静，“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养父告诉我，我母亲背叛了我父亲，害他被仇家杀害，而她自己也死在逃亡路上。后来魏长庚收养了我，训练我，让我复仇，顺便帮他做事。”

    苏虞的手指一顿，古币“啪”地掉在地上。

    “什么事都做？”   她问。

    “是的。”   黎见微没有回头，“我别无选择。”

    “那不是把你当狗训吗？！”   苏虞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   黎见微终于转过身，眼神平静得近乎锋利，“这次他比以往都渴望得到《九重楼阁图》的秘密，我想……或许是个摆脱他的机会。”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但如果你不想继续，魏长庚和老刀那边，我会搞定。”

    苏虞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为什么不找？”   她弯腰捡起古币，抛向空中，“本小姐明年可就要变穷光蛋了，还指望这个秘宝发财呢！”

    随后苏虞拨通了王叔的电话。

    “王叔，你知不知道我爸以前有没有收藏过什么哈萨克族特征的文物，应该是我出生之前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小姐，我是集团上市后才跟着老爷的，你出生前几年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王叔的声音温和，“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公司的拍卖记录和仓库清单。

    几天后，老刀和王叔几乎同时传来消息——

    “东西在一个日本老头手里。”

    老刀叼着雪茄，眯着眼：“他叫村井道彦，东大的考古学教授，八十年代参加过天山探险队。后来经人介绍，从苏岳临手里购买了青铜匣。”

    王叔的邮件则更详细：“村井教授对乌孙文化极痴迷，但性格古怪，不轻易见人。”

    “看来得去趟东京了。”   苏虞合上电脑，看向黎见微。

    “陈明会跟你们一起去。”   老刀吐出一口烟圈，“毕竟……合作愉快嘛。”

    椿山庄大酒店坐落在文京区，四周环绕着百年古树与静谧的日式庭园。苏虞刚踏入大堂，就被落地窗外那座标志性的三重塔吸引——夜幕下，塔身被柔和的灯光勾勒，倒映在池水上，宛如浮世绘中的景致。

    陈明早已在大堂等候，见两人进来，微笑着迎上前：“房间安排好了，教授明天上午十点有空。”

    苏虞接过房卡，目光扫过陈明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藤原教授的一些资料和学术论文。

    水汽氤氲，夜色朦胧。椿山庄的温泉池被竹篱与日式园林环绕，一盏盏石灯笼在雾气中闪着柔光。

    苏虞脱下浴袍：“这地方真不错。”

    然后将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下巴，懒懒地仰靠着池边，目光隔着水雾投向黎见微。

    黎见微微微一笑，跟着走了过来，脱下了白色浴袍。“你真是少见地安静。”她轻声说，声音仿佛也被温泉的蒸汽软化了。

    苏虞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手撩了一下水，溅起的水花像不经意的触碰，打在黎见微的肩上。

    “在你身边，”她淡淡道，“好像确实容易放下防备。”

    苏虞说完轻轻一笑，侧过身子靠近一些：“那你现在是对我也放松警惕了吗？黎见微。”

    黎见微抬眸望向她，那一眼让苏虞的心跳有一瞬间慢了半拍。

    “你靠太近了。”黎见微语气不动，却没有退开。两人的膝盖在水下轻轻碰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水面被打乱了节奏，蒸汽更浓了些。

    “我一直在想，你那副眼镜拿下来，是不是也会有别的表情？”苏虞眯着眼看她，“你偶尔不装强，其实蛮……可爱的。”

    黎见微看着她，目光静静的，没有回应，也没有避让。半晌，她慢慢地，取下了金丝眼镜，放在池边的石头上。

    没有防备，也没有伪装。黎见微靠着温泉池边，眉眼在雾气里柔和下来，那层一贯的理智与距离感仿佛被热气熏散。

    苏虞有些怔住，低声道：“你摘下来的时候，好像真的很不一样。”

    黎见微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你为什么一直试图拉近距离？”

    “因为你让我很好奇。”苏虞坦白地说

    黎见微低笑了一声“那你小心点。”她说，“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两人都没说话了，只听见水声、夜风，以及一阵竹叶晃动的沙沙声。那是一种接近，却还未完全坦露的距离；一种暧昧，但尚未言明的牵引。

    在椿山庄的庭园深处，这段旅程未尽，两颗心在水汽与星光下，正缓缓靠近。

    东大资料室内，一排排书架陈列着发黄的文献和泛白的照片。村井道彦穿着一件老式针织马甲，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正翻阅一页泛黄的古代墓葬图。

    陈明站在一旁，轻轻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村井教授，您是否……能帮我们解答一些问题？”他的话音亲切，但显然没有获得回应。教授的眼睛始终专注于手中的图册，仿佛陈明的话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陈明不放弃继续说道：“我们听说，您收藏有一件与乌孙文化有关的青铜匣子。”

    村井道彦头也不抬：“不接受采访，不做展示，也不借出任何物品。”

    语气淡淡，习惯了学界之外的打扰。

    苏虞不急，笑着走上前，语气轻快：“您是八十年代去过新疆的那批人之一吧？您写过一篇关于‘天山东西两侧匈奴墓葬差异研究’的论文，我在国内的学术数据库里读过，很精彩。”

    村井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眼神终于认真看了她一眼。

    “……你会日文？”

    “翻译版本，”苏虞诚实地笑笑，“不过我是真的很佩服您当年的胆量——荒漠、高原、断粮，您还坚持把几十斤的拍摄设备扛上去。”

    村井的嘴角似乎有些松动。

    苏虞看准了他的反应，继续轻声补刀：“我父亲也曾经去过天山，是在很久以前……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青铜匣子还是他给您的。”

    “你父亲是——？”

    “苏岳临。”

    空气沉了一瞬。

    村井的目光闪动，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衡量什么。

    “那家伙……很滑头。”他冷哼一声，却没有拒绝的话。

    “你父亲……确实卖了这个东西给我。说这是‘打开乌孙迷宫的钥匙’。”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飘向远处，“结果我研究了二十多年，什么‘门’都没打开，只知道这匣子应该还有一部分被他藏着没说。”村井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苏虞轻轻点头，笑意淡了些：“我想也是。那人满口都是谜语，说不清的东西比说清的多。”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摊在桌上。

    “这是我们最近在新疆发现的遗迹，是个被刻意封闭的地下宫殿。宫门上就有跟这匣子外壁相同的八角旋纹，还有类似‘龙纹踩星图’的浮雕。这个匣子，可能就是关键之一。”

    村井慢慢坐直身子，眼神变得犀利。

    “你们找到实物遗迹了？”

    “是。”黎见微点头，“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请教您。”

    “而且，”苏虞把话题轻轻拉回来，“您其实早就解开了大半不是吗？我们不是来抢什么，只是想借您一步的脚印，看能不能走得更远。”

    苏虞悄悄瞥了黎见微一眼。

    黎见微微微点头，于是她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明白这类文物信息很敏感，但您保留了它这么多年，不就是希望有人能理解它背后的意义吗？如果只是为了收藏，您早就可以转手卖掉了。您想要的不是钱，是共鸣。我们……也在寻找那段历史的回音。”

    这番话打在了老头的软肋上。

    他长叹一口气，终于站起身，走向一台老旧的电脑。他插入一枚U盘，屏幕上缓缓打开一个复杂的3D模型。

    “这是我用工业扫描仪做的。结构复杂得像一个机关盒。我花了多年时间，才解开前面几层。”

    苏虞看着屏幕，眼神一亮。

    “可惜……”村井摇头，“最后这一步，我始终解不开。—这东西本应有‘钥匙’配套。没有它，匣子就是哑巴。”

    “钥匙？”黎见微眉头微蹙。

    “我不知道是象征意义的‘钥匙’，还是实物——也许是另一件青铜器，也许是某种密码。”村井将文件复制到一张空U盘，“你们可以拿走这个版本。但我警告你们，没找到‘钥匙’，这玩意儿就是一堆谜题。”

    “谢谢您，村井先生。”苏虞站起身，郑重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