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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士甘焚死 不公侯

    

第三十八回 士甘焚死 不公侯



    北楚,郢城。

    有別於南齊臨淄靠於海,北楚都城於山川環繞之中。國境東北有北嶺群山橫隔獸族,西面有邊軍鐵牆攔斷獸潮,南境更有黃沙大漠分齊楚國界。

    不同於南齊集大權於帝王一人,北楚皇帝雖世世代代,傳承不斷,但不理俗務,終日修仙煉氣,實際執政者為上將軍府的大將軍,而大將軍則由楚境軍力最盛之閥擔任,西北鐵牆軍曾出過一回,東北鎮山軍亦有幾次,如今則由中央墨甲鐵騎之帥,主導國政。

    以武領國,分封各地諸侯,即便大將軍遭諸侯推翻,皇帝仍不受妄動,世代尊奉如常,一則楚皇為仙神之後,血脈尊崇,二則聚仙樓入世紅塵,維護大楚秩序。

    可以說,軍可亂,將可換,樓不倒,皇不斷。

    郢城外,左方山脈。北高南低,如一斜坡,喚為紗帽山脈,由南向北,群峰依次為小尖山、大帽山、六雲主山。

    大帽山與六雲主山中央的山谷,便是捆魔牢所在。

    捆魔牢由三府五院組成,仙子內圍守衛,靈種外層修煉,不僅有護牢大陣,更有禁仙鐵鎖罩空。此牢,靈氣全無,別說煉氣,連空氣都十分稀薄。

    簡樓主踏足山谷,過關入院,沿途層層看守,再下階落梯,從院中牢房逐步走入地底。

    樓主提壺酒,下了一層,又一層。

    至五層底,過三門牢,途經一門冰寒凍體,森幽迫人,抵六門前。

    樓主從懷中掏出鑰匙開門,另一手,掌中燃起火球,入房,關門。

    「今日清明,來看看你。」

    「嘿??」

    「有壺酒,來敬老友。」

    「你我非友。」缺一刀盤坐別頭。

    「我敬坊主,你敬閣主。」

    缺一刀回首怒瞪樓主:「閣主殞了?」

    樓主頷首,讓火球浮空而燃,滑腳清掃灰塵,坐下置酒,從懷中掏出四盞酒杯:「兩人同歸於盡。」

    「不可能!」缺一刀猛然起身:「乙兩之謀,定能讓閻王中劍!」

    「那是。」樓主又點頭認可:「此子可怖,若能入樓該有多好?」

    「怎麼回事?」

    樓主又燃顆小火,將酒提於火上。

    煮酒論英雄,是非曲折轉頭空。

    樓主語畢,四盞酒杯排列於前,拾起一杯,敲一杯:「敬,王添財。」

    缺一刀肅穆,閉眼,長長吐出濁氣,舉一杯,碰一杯:「敬,吳慮。」

    對飲,灑酒。

    再飲,杯空。

    「邊關需要你。」

    「聚仙樓人才濟濟,捆魔牢眾仙雲集。」

    「封官加爵。」

    「哼。」缺一刀不屑。

    「百姓需要你。」

    「嗯?」缺一刀挑眉:「你會在乎螻蟻?」

    「我不在乎。」樓主搖頭:「但你在乎。」

    缺一刀沈默,盯著空蕩酒杯。

    「想一想。」樓主起身:「鐵牆軍,游擊將軍,從五品,再加封五等男爵。」

    樓主轉身,拉開牢門,關上前,又補兩字:「想想。」

    缺一刀,只是看著酒杯。

    本來,在聽聞閣主道出計謀後,他便覺得乙兩機智過人,在脅迫金寶,騙過樓主與各方大仙,讓閣主脫離包圍網後,更覺得樓主不過爾爾。

    哪怕事後他被逼得得向樓主揮刀,遭鎮壓於此,都不覺得有甚沮喪,畢竟仍有轉機。

    只是方才聽完消息,才讓缺一刀逐漸明白??眾仙為何如此畏懼樓主。

    北面三大勢力,淨明宗、聚仙捆魔、妙音閣,南面三大勢力,法鼓山、青蟒朱雀、極樂宗,在這回博弈中,損傷甚微。

    受損最重的是解憂閣,但它不隸屬任何勢力,閣塌了,南齊北楚的仙人,更好穩定秩序;次重的是聚寶坊,屬於南齊官府的暗地盟友,坊垮了,有損南齊的統治力,一消一漲,自是對大楚有利;再來便是天刀門了,本來他只是在邊境協防一二,若之後納入軍制,鐵牆軍便會軍力大增,亦有利於大楚。

    這麼看來,北楚成了最大贏家。

    但讓他想不通,看不清的是,樓主在這當中到底做了什麼。

    純憑運氣?還是借力使力?

    這是頭一回,他覺得??酒,難飲。

    丙五亦苦。

    解憂閣,千錘殿。

    看著斷劍,丙五終日苦思。

    打過鐵劍,鍛過短刀,先不論神兵利器,各類兵器甲冑,他多少都接觸過一二,即便冷門刀械,多半也都能觸類旁通,只是??

    桃木劍該怎麼修?

    想起居士慎重的請求,丙五便快抓破頭,此劍夏陽,聽聞跟那冬陰是子母劍,但冬陰劍他見也見過了,四把五行靈劍,他摸也摸過了,卻仍是一臉茫然。

    「木劍啊??」

    難不成得用樹膠黏合?但這樣還不是一碰就斷?他拾起斷面,反覆觀看,近得鼻子都幾乎貼在劍身上,才看出斷刃中,木材中央有一條淺色細線,上半斷與下半斷皆是,這線又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

    丙五深深嘆了口氣,首次覺得??鍛造艱難。

    琉璃亦難。

    除去金寶、銀寶,北楚分坊瑪瑙、齊境東南分坊翡翠,均趕回總坊祭拜坊主。

    清明,以往都不曉得過了幾回,無非是奠祭祖先一二,眾人聊聊瑣事,聽著坊主老生常談,不曾想,這次竟讓分隔多年的小仙,再度齊聚。

    琉璃入坊最晚,修為最低,本來派駐的分坊在齊境南方,離臨淄最近,收網之際,最先被召回總坊協助。

    此刻的他,雙眼佈滿血絲,眼袋烏黑,已是好幾日沒有安睡,每每夜深人靜,他都會被當日酷烈之幕給驚醒。

    有別於瑪瑙的高大壯碩,琉璃精瘦許多,不同於翡翠的笑口常開,琉璃寡言許多。

    他常想,若當時不管乙兩,直撲閣主,是否能替坊主擋下那一記手刀?

    當乙兩看到閣主遭彎刀斷頭,嘶聲大喊時,他也瞧見手刀捅入坊主腹部,但他卻連吼叫都出不了聲,只覺天塌地崩,僵直恍惚。

    待先生們協助,他才渾渾噩噩的將坊主與陳先生分別入殮,豎靈後選定吉地,坊主將葬於城外寶地,陳先生則迎回老家入土。

    家祭時,朱雀院院長與青蟒府主事,兩位大仙一同前來上香,公祭時,連皇城都遣了聖座前的大紅人馮公公,以及當朝駙馬同來弔唁。

    出殯之日,丹鳳街掛滿白布,抬棺啟靈送至城外,沿途隊伍漫長無盡,達官顯貴送至半途,門客才跪辭賓客,待坊主安葬後,琉璃返主安靈,過幾日又去巡山完墳。

    如此繁雜流程,讓琉璃無暇哀戚,也不敢於眾人面前過分哀慟。

    以至於在清明那日,立於坊主墳前燒香時,他竟忘了學瑪瑙慘叫,翡翠垂淚。

    翡翠那張胖臉,淚涕直流,下巴擠了幾層,醜不堪言。

    瑪瑙雄糾大漢,乾嚎無淚,卻是激動昏厥,需人攙扶。

    琉璃歪頭,竟有些不認得這兩位兄長。

    直至夜深反城,他們聚於總坊後院,眾人才恢復往常神態。

    林先生與書柏一身黑袍,與四位先生散坐於院內各處,院中空曠庭院,吊掛白色靈燈,瑪瑙身形魁梧最似坊主,不過卻少了坊主豪氣萬分的神態。

    「琉璃。」瑪瑙苦著臉,坐於木凳上:「你怎沒死在坊主身前?」

    琉璃肅立皺眉,不知怎麼答話。

    翡翠坐於另一凳,勉強扯出乾笑:「莫為難老么,他已盡力了,是不?」

    琉璃點頭應下,卻不知翡翠話一轉,又道:「但沒盡到護主之責,也該追究一二。」

    「你想怎樣?」瑪瑙雙手環胸,昂首。

    「讓老么去顧東南分坊吧,我來坐鎮總坊。」

    「哦?」瑪瑙眯眼審視翡翠一陣,才緩緩道:「那我呢?」

    翡翠和氣拱手:「三哥自是統攬北楚四間分坊。」

    「你當大哥死了?」瑪瑙大喝。

    「生死不明。」翡翠擺手:「但若僥倖生還,也得問清那收網之局怎讓閣主給破了。」

    「哼。」瑪瑙站起身,朝坐於搖椅上的林先生躬身:「先生怎麼說?」

    林先生睜眼,悠悠一嘆,停止搖曳:「上策,推出主事者,再延青天之謀,拓坊至東陸。」

    瑪瑙與翡翠對視一眼,琉璃低頭不語。

    「中策,各自為政,自此聚寶坊一分為二,互不隸屬。」

    瑪瑙雙眼微睜,翡翠嘴角上揚,琉璃仍是低頭,只是袖中拳頭緊握。

    「下策??」林先生又闔眼,晃蕩木椅。

    「請先生教我。」琉璃拱手,還是垂首,不看兩位兄長。

    「散了這塊牌坊,樹大頻招風,寶多眾人妒,改頭換面,另起爐灶。」

    聽完下策,院中一時寂靜。

    瑪瑙率先打破沉默表態:「取中策吧。」

    「大哥若在,可取上策。」翡翠沈吟:「既然失蹤,勉強取中策吧。」

    「琉璃?」瑪瑙看著老么,挑眉。

    琉璃終於抬首,最矮之人,竟散出最盛之氣,舉拳。

    振臂一揮,面東。

    「願率眾人渡海,旗插東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