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效应
普鲁斯特效应
翌日。 钻石班的教室静得像座殿堂,胡桃木桌、羊毛地毯、落地窗透进冷光,空气里混着隐约的香氛。 讲台下方,一排排高背椅整齐排列,墙角的玻璃展柜陈列着覆盖国际奖项的奖杯与证书,镜面冷得发亮。每个名字,都曾出现在顶级社交刊物上。 周若涤的帆布鞋踩进门口,鞋底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像不被允许存在的折痕。 她站在讲台前,四周视线扫过来,像在看一件廉价赝品误入展厅。 周若涤清透的眼睛微弯:“我叫周若涤,B班调来借读。请多指教。” 教室里静了一秒,随即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 短暂的沉默后,教室里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笑声。一个男生挑眉问:“借读?校长今年做慈善了?你是哪家的千金?” 另一个拖长尾音:“呵,菜市场的吧。”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 梁慕白和沈卿辰一前一后走进教室,脚步声清晰地落在羊毛毯上,所有嗤笑瞬间戛止。他们身后,是沈斯珩。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腕表折射的光晃进周若涤眼中。 梁慕白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教室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她身上。 他勾唇:“她是我女朋友,有人有意见?” 周若涤头皮发麻,手指轻轻握住了桌沿。 她知道梁慕白是在保护她,可他向来动静太大,动不动就像砸场子。任何一个举动,都足够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周若涤撇撇嘴:“够了,别说了。” 沈卿辰已经绕过他们,径直走向第一排的座位。A班的座位排序是权力的具象化。沈家和梁家的继承人,自然坐在最前排。他落座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指间的钢笔转了个漂亮的弧度,他抬眸看向梁慕白:“知道为什么失败者总爱炫耀吗?因为缺什么,就非要证明什么。” 钢笔“咔嗒”一声轻响,被他按在桌面上。 如果让梁慕白看见她在自己身下喘息的样子,那双嚣张的眼睛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光是想象梁慕白发狂的样子,就让他血液微微发热。比起那些无聊的排名,他更享受这种摧毁性的快感。看着骄傲的猎犬被夺走最心爱的骨头,看着他歇斯底里地撕咬。这才是最令人愉悦的胜利。 梁慕白舌尖抵着上颚,心里那根弦咯噔一声绷断。 沈卿辰这狗东西,平时装腔作势也就算了,偏偏挑今天,他家小蔷薇转来A班的第一天。他原本打算好好立个威,让所有人都知道周若涤是他梁慕白罩着的人。 现在全被这混蛋搅了。 这个狗逼东西,坏透了。真当老子不会咬人?真以为老子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姑娘被你盯着,连声都不敢吭? “沈卿辰,你装够了没?” “你他妈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我谈恋爱碍着你了?” 梁慕白火气几乎控制不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整张桌子都晃了几下,发出刺耳的震动声。他牙关咬得死紧,拳头捏在身侧,骨节咔咔作响。 “回到你的座位上,梁慕白。” 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周若涤的目光投了过去。 她看见沈斯珩的目光扫过自己,又平静地移开。他轻轻点头的幅度很小,几乎像是错觉。 周若涤身体微僵,下意识低头。她看向沈斯珩的眼神是慌张的,像做错事的孩子。 她从来没在谁面前觉得自己是小孩。 除了面对沈斯珩。 周若涤轻声开口:“沈老师,我可以坐哪里?” 沈斯珩淡淡道:“按照排名,坐沈卿辰后面。” 他说完,便转头吩咐,“陈霁,换到后排。” 陈霁家里背景不小,一贯眼高于顶。他看着周若涤那张清冷的脸,眼底闪过几分不屑,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羞辱的话。但沈斯珩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来,他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最终只能不情不愿的说:“真晦气。”他收拾书本的动作很重,临走时狠狠瞪了周若涤一眼。 周若涤低着头走过去,脚步极轻,像踩在一层看不见的薄冰上。 坐下那刻,她还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像是轻柔的羽毛,又像是细密的丝线,一点点缠上她的肩膀和后颈,直到皮肤微微发麻。 …… 教室安静,只有马克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沈斯珩站在讲台侧,指节轻敲投影:“这道题,需要加一条辅助线。” 他目光扫过讲台下的学生,最后落在沈卿辰身上。 “你来。” 沈卿辰站起身,校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他走上讲台,接过马克笔,在黑板上利落地画了一条斜线,标上字母:Z、R、D。 “从Z点作RD的平行线……” 周若涤正低头记笔记,盯着题目的解析听得专心。 旁边的梁慕白刚醒,扫了眼黑板,迷迷糊糊地道了句:“……这不是你名字的缩写吗?” Z、R、D。 周若涤下意识地顿住了笔。 这句话像宁静的湖水上投了一枚小石子,溅起细细碎碎的波澜,连胸腔都轻微荡了下。她耳尖发热,终于意识到这几个字母的意味。 马克笔在黑板上轻微停顿。她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抬头去看讲台上的人。 沈卿辰背对着全班,指节抵着黑板,他仍然慢条斯理地补着图形的边线。 却在下一秒忽然扭头,他的目光落下来,像初冬的雪花坠落在睫毛上。 她一时没接住他的视线,只能轻轻低下头。眼神飘回草稿纸,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纸张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沈斯珩站在旁边,镜片后的目光淡淡扫过那道辅助线,又落到周若涤微微发红的耳尖上。 他开口:“辅助线设得不错。但解题步骤,还需要再详细一点。” 沈卿辰嗯了声,继续写公式。他的背影挺拔而冷淡,仿佛刚才那个隐秘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 写完最后的步骤,放下马克笔。他转身走回座位,走到她前方的位置时,校服衣角轻轻擦过她的桌沿,带起极轻微的一阵风。 一股很淡的柑橘香扑面而来,是那种果rou刚咬开的味道,汁水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在唇齿之间化开了。 周若涤低下头,眼尾却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她心想,这下麻烦了。 大概是要产生普鲁斯特效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