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
车窗
长吉冬天冷得能冻死人,夏天的温度倒不是很高,徐因以往在永川时,总觉得夏日难捱能把人活活晒死,现在搬到长吉才觉得夏天好过起来。 徐因运气不错,高考分到的考场就在家附近,因此高考结束那天,谢铭和罗廷芸都没有去接她。 她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走,不像刚高考完的学生,毫无激动之色。 回家的路上,徐因给自己买了一瓶冰汽水,全当庆祝。 橙子味儿的气泡水在口腔溢散,徐因含着咽下,皱着眉想怎么这么甜。 家里罗廷芸和谢铭都不在,他们最起码还要两个小时才下班到家。 徐因换了拖鞋,走到自己房间,她从书柜里拿出一个串着水晶挂件的钥匙,打开隔壁卧室的门。 谢津将近一年没回来过一次,他的房间却是徐因每周按时打扫的,不曾落过灰。 徐因反手将门锁上,躺在床上,她熟练地抱住床上的被子,闭上眼睛。 谢津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到房间里属于他的味道变得格外寡淡。 他在学校用的不是这个。 徐因冷不丁地想,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衣服是山茶花味儿的。 他暑假还会回来吗? 徐因不知道,她很想他,不过就算谢津不回来又怎么样?他还是会见到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廷芸再三打电话催促谢津,拒绝在在留校申请上签字,总之徐因高考成绩出来后不久,谢津回来了。 一年没见,他看起来没太大变化,见到徐因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问她考得怎么样,能不能过上美的分数线。 徐因咬着雪糕含糊说:“嗯,过了——妈让你暑假带我出去玩。” 谢津下意识拒绝,“我不方便陪你去。” “怎么不方便?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我只去一周。” 谢津一时做不出正确的反应,他应该答应的,徐因是她的meimei,带刚高考完的meimei出去玩,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 “好。” 徐因意外地看向谢津,他没有看她,只是问:“具体去哪个城市?” “凉快一些的,夏天太热了。” 夏日避暑不外乎海边山区或草原,远离城市的地方大多清凉,但交通一般都不太方便。 徐因把她有意向去的地方写成纸条抓阄,然后意外抓到了藏区。 她看了看谢津,迟疑道:“是不是过去不太方便?” “报旅行团吧,”谢津说:“不然吃住都不方便。” 徐因应下,打算下午出门去本地的旅行社问问,谁知道才睡了一个午觉起来,谢津就把事情处理好了。她茫然地把身份证交给谢津拿去复印,接过他递来的红景天。 “你没去过高原地区,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提前几天吃着药以防万一。防晒衣帽都有吗?景区卖的质量不一定好,没有的话明天我出门陪你去买。” 徐因攥着药瓶,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罗廷芸习惯了什么事让她自己处理,谢铭和她不熟,唯独谢津会把各种杂事一并拦走,让她只用顾着玩就好了。 “因因?” 谢津喊了她一声,徐因回神,“怎么了?” “问你有没有冲锋衣。”谢津的神色有些迟疑,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两年有买过吗?” 徐因倏地想起来一件事,谢津过去对她的衣柜很是熟悉,有时候出门买衣服,在她还浑然不觉时,他会拉着她去看某一件衣服,说这件和你衣柜里有一件很搭。 “没买,”徐因看着他,用词很客气,“但我记得你有多的,可以借我一件吗?” 谢津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徐因,这听起来很合理,他大学室友甚至会拿他jiejie的衣服穿,于是,他点头说:“可以。” 两个人一起罗列好了出行用品与衣物,缺的这两天出去买齐后,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 临进门前,徐因转过身,朝谢津伸出手,“你这一年的房间都是我打扫的,补偿呢?” 谢津仓促地避开她的视线,她比一年前长高了,五官也更显得出众,眉目间稚气褪去,沉静如月。 “……我去给你拿。” 谢津略显狼狈地转身推门,片刻后,他从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徐因。 徐因当着他的面拆开了,里面是条手链,金子做的圆形通宝一个个串在一起,光放在手里垫垫重量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有些意外,“真金?” “真金,”谢津不自在地开口,“我自己做的,就当是给你的升学礼物好了。” 就当是,也就是说原本不是。 徐因攥紧了手链,追问说:“原本是给别人的吗?” 谢津否认说:“不是,就是给你的。这一年辛苦了,因因。” 徐因想说你既然知道我辛苦,那为什么还一直不回家?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不理会我? 可她没能问出口,就像她之前也没敢问,你不回家,是不愿意见我对吗? 谢津报的旅行团不包往返,需要他们自己坐飞机过去集合点,考虑到直接坐飞机过去容易高反,谢津订下的行程是先坐飞机到藏区附近海拔低的城市,再坐火车过去,会比直接坐火车进藏节省不少时间。 徐因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一心一意摆弄着罗廷芸和谢铭给她买的相机,心满意足地一通乱拍。 谢津一直观察着她的状态,免得她高反身体不适发现不及时。 徐因在挎包里装了一个随身水彩本,上车后不久她就打开迷你颜料盒,对着车窗的景象描绘。 不过谢津和她是面对面坐着的,对于她具体画了什么,谢津并不知情。 他猜测可能有他,因为徐因时不时会抬头看他一眼。 不出所料,在路程进行到一半时,徐因把本子扔给了谢津,要求他补上有她的那一半画面。 随身本上徐因提前画好了全景的构图,是她和谢津面对面坐在车窗两侧的位置,却并不看向彼此。 谢津看向徐因笔下的他,和她如出一辙的冲锋衣与黑色短发——徐因高考结束后又将头发剪短了,烫了发尾,从身后看时,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我画画不如你,风格也和你大相径庭。”谢津提前和徐因讲道:“或者我帮你画线稿,上色你自己来。” 徐因婉拒了,“没关系,这又不是考试。” 谢津在心里发愁,他想这还不如考试,他宁愿回学校面对一百场期末考试,也不愿意在这里面对徐因。 早先电话里听父母讲她长大了许多,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稳重起来,那时候谢津还无法想象,谁知道这次回来,他发现徐因是真的变了许多。较之一年前,可谓是翻天覆地。 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谢津忽地后悔这一年没怎么和徐因联络了,如果她真的遇到什么事,却因为他的故意疏远选择一个人面对—— 怎么好像无论他作何选择,都是错的? 谢津烦躁地拿起了画本,依照徐因事先勾勒的草稿画了起来。 不过在着笔于人物面部时,他笔尖一滞。 ……徐因打的草稿里,她是悄悄望向他的。 以徐因的绘画功底,谢津不信她画错了草稿,更何况她画的时候也并非一气呵成,纸页上有存在修改印迹。 对面的少女专注地调试着相机的参数,买这台相机的钱原本是罗廷芸准备给她买电脑的,是徐因自己提出她不要电脑,想要一台相机。 出于对她高考成绩的奖赏,罗廷芸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这件事。 因因,你究竟在想什么? 面前的少女举起相机,对准他,“哥,笑一下。” 谢津没能笑出来,可这不妨碍徐因对着他按下快门,将他的神色定格在相机中,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