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妹
乖妹
室内篮球场穹顶高阔。 篮球撞地的拍击声带着很钝的回音,听起来格外有质感。 球体不断猛砸地面,声响沉闷、急迫。 蒋煜存接住队友远远传来的球,转身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 黑色坎肩的衣料偏厚,没有袖子的款式,但肩线布料裁得很长,衬得头肩比过分优越。 热汗沾湿了领口,两臂肌rou饱满、线条匀称,皮肤上氤氲着汗雾。 他微眯着眼,瞧见篮球在空中飞出一道长弧。 “哐当——” 入筐。 对面“啧”声四起,唉声叹气。 这边的队友欢呼两声,得意吹哨。 “不来了。”蒋煜存接过传球,又给人丢回去。 “别走啊,还没打过瘾呢。” “存哥!” 他说走就走,俯身捞起场外的矿泉水瓶,捏瘪了,抬手一抛,掷进垃圾桶。 蒋煜存一走,他带来的几个朋友也跟着不打了。 余下的球友在身后对着他们骂骂咧咧地竖中指。 蒋煜存拎着领口扇两下,背后好似长了眼睛。 很有预见性地,边悠哉迈步,边扬着手,头也不回地比着中指礼尚往来。 从看台边的走廊进了更衣室。 身后三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刚刚的三分球。 蒋煜存两手抓着领口,套头脱下T恤,从柜子里扯出换洗衣物,朝浴室走去。 临近门口还做好事,扶了一把低血糖的周持昇。 “少奖励自己,虚成什么样了都。” 周持昇笑得很欠揍:“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乖妹儿奖励。” 蒋煜存斥他,“恶心。” 周持昇说:“你装个屁。” 下午还有场考试,他们几个洗完澡,准备去食堂吃饭。 这个时间,上一轮考试早散场,饭点也应该过了,路上只偶尔碰到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 蒋煜存从手腕扯下深蓝色护腕,勾在指间绕圈。 心里在寻思,康妙祎什么时候能发现卡里多出的二十万,然后主动来找他。 “存哥,那不是你meimei吗?” 他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过去,音乐楼回廊的死角处,康妙祎规规矩矩穿着校服。 规规矩矩地被四五个男的堵在墙边。 蒋煜存抬眸看了一秒,毫不迟疑地调转方向,迈步往那边走,还不忘冷声否认: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meimei。”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把康妙祎当meimei。 视线紧紧盯着那边,步伐迈得有点急。 思忖着待会儿是先动手还是先动脚。 蒋煜存认出了其中的两个人。 啧,不太好办。 他爸告诫过他,要跟某些显贵同学打好关系,至少不要扯破脸皮,以后大家都是生意伙伴,好办事。 可现在,他这位未来伙伴把脏手放到康妙祎的肩膀上了。 看不清她的脸,不用猜也知道是怎样一副冷漠到极度不耐烦的表情。 周持昇和余下几个哥们儿自动地跟着蒋煜存。 他感觉身边这位小蒋少爷明显不爽了。 浑身唰唰冒寒气儿。 蒋煜存却在下一秒忽然顿了顿,脚步不停,但放缓下来。 周持昇瞥眼过去,对面那堆人里,为首的某厅长的儿子,被乖妹儿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下,百分百清脆。 看这架势…… 周持昇薅一薅后脑勺,觉着人好像不太需要咱帮忙吧。 谈樾。 听几个狗腿子喊的,好像是叫这名儿。 他愣了半晌,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样子被扇懵了,又煎熬着一股怒气。 大概处于一种要爽不爽的临界点。 康妙祎后撤两步,退无可退,在手边的窗台上摸到一截脱壳的扫把杆子。 捏在手心,微微垂头,语气郁闷透顶:“烦不烦?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吗?” 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搞这种小混混堵人的无聊戏码。 就算有富二代的姣好面孔和铜臭里浸泡的玛丽苏气质作镶边,也幼稚烦人得可以。 康妙祎从前做大小姐时养成的臭脾气上来了。 被sao扰的第一反应是打回去。 扇完巴掌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或许有点过头。 两分钟前,谈樾一手抚上她的肩头,一路顺着往下,拽住康妙祎的手腕,把正欲离开的她扯回自己身前。 两天前,他托人在她桌里塞过昂贵零食和烫金信封,简洁扼要地表示想泡她。 他才做完这些,康妙祎就受不了了。 在蒋家待了一个多月,她演温良演到习惯,温水煮青蛙一样被泡在“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行为模式里。 要知道,在被抄家后,她顶着穷鬼的身份回去念初一,不仅要忍受落井下石,还要提防想啄天鹅rou干的蛾子,她练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罪人。 脾气比以往更爆了。 光有漂亮得总吸引飞蛾的皮囊,却没有能力或经济资本当做保护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只能用灼死人的温度,逼退所有扑火的烦人精。 那会儿通讯录里总有莫名其妙的人申请添加好友。 正常点的就是“185体育生,小帅,交个朋友”。 精虫入脑的版本更多: “加我看粉色几把。” “meimei月抛吗?” 有时候康妙祎心情不好,就随机抽几个混蛋练习骂人,怎么精妙怎么骂,因此她的名声在初中某些圈子里很臭。 思绪从纷繁往事中剥离出来。 她余光一瞥,眼睁睁目睹蒋煜存走过来。 带来一阵苦柠香。 再眼睁睁看着他一把截住谈樾想拽她的手。 没截住,还是让谈樾得逞了。 两男一女对峙,你攥我我拉你,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康妙祎无语地长呼一口气。 人生啊人生,总让她经历这种老套又俗气的剧情。 “松手。”蒋煜存偏头,神色轻松地打量谈樾一眼。 气氛凝滞。 对面跟没听到似的。 蒋煜存拧眉,落眼在康妙祎被牵着的手腕。 视线烫人。 语气不耐地重复:“我让你松手。” 谈樾想甩开他,奈何被对方紧攥着,他空着的右手抬起来就在蒋煜存的肩上推了一掌:“跟你有关系吗,我不松能怎样?” 下一刻,康妙祎好像听到了“咔擦”错骨的声响。 她小小地错愕了一下,抬头望向蒋煜存。 这人下手比她还狠。 谈樾“嘶”地呼痛,两人看着快要打起来了。 康妙祎变作防备姿态,随时准备踩谈樾一脚,默默思索着待会儿怎么躲闪才不会被误伤。 他俩身后的两帮子兄弟倒是看起热闹来,一副独立物外、与我不相干的态度。 揣兜望望天,看看树,挠挠头,转过身,手脚很忙地假装放哨。 结果教导主任那么宽大一桶人,立在二楼栏杆边,他们这群放哨的七个人、十四颗眼珠子愣是没留意到人家。 主任在二楼连廊上振臂点指,大呼:“下面几个干嘛呢?!都给我站住,我看到脸了!” 两个男生燃起的气焰被无厘头的叫嚷打灭,同步偏头,看一眼声音来源,满眼轻松,不为所动。 康妙祎慌了。 她一个受困户、受惠人跟这群少爷不一样,没有惹事的权力与权利。 她把手里的扫把杆儿丢回窗台,用力掐扯谈樾的手:“松开。” 谈樾蹙眉看她,手上却下意识卸了力。 康妙祎立马闪至他身后,卡着角度躲避教导主任的目光。 瞧见主任从栏杆边离开,准备下楼来逮人。 大事不妙。 她利落转身,在众目睽睽中丢下烂摊子,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