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我醒来的原因是因为我睡觉的时候头压着了自己的手臂，在梦里的感受是有一头大象踩在了我的身上，大象会把我踩死的，但我没有死，我只是感受到了一些压迫感，我意识到了这是梦，我就拥有了离开梦的权力。

    醒来发现我躺在马路边的一堆纸箱旁边，高速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夕阳灿烂。我把目光望向夕阳，夕阳前面有两朵巨大的粉白色的桃花瓣，夕阳照在桃花瓣上，桃花如水，波光粼粼。

    我看见了一幅艳丽至极的美景，我想记录下来，可是这艳丽的景色在我的手机里显得很奇怪——两片花瓣用慢慢的摇晃逃避着焦距，夕阳的逆光让手机里的构图很混乱，花瓣模糊，夕阳只是眩白。我找不到合适的角度记录这份绝景，我捣鼓我的手机，直至夕阳陨落，桃花依旧模糊，我没有拍下来。

    我躺在一只纸箱上睡了过去，醒来看见我身旁出现了个漂亮的女孩，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身处的世界是需要我证明自己是存在的人的，不只是我，很多人都需要证明。我的记忆力不好，我记不住太多我的过往，但她会帮我记住我的过去，她和我说过，我过去是个刻薄又愤世嫉俗的怪人。有一次我兴奋不已地拿着一幅洛丽塔画，画中是两个女孩穿着繁复明媚色泽的花裙，坐在一起调笑着，笑容明媚。身旁还有花圃，有遮阴的大树，有明媚阳光。可我偏觉得这是一幅yin荡和色情的绘画，我觉得这两个女孩在密谋，她们穿的这样好看是在勾引蜜蜂。她们有着恐怖的内在，是极坏的。她们那娇艳的面庞上隐藏着惊悚的元素，那两张好看的脸会立刻变成恐怖丑陋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我想到了这个画面，我害怕。

    这个漂亮女孩说她很喜欢我的描述，我又很兴奋地把我昨天傍晚看见的美景和她描述，和她分享昨天我眼中艳丽的风景。我再让她往前看，我想让她也看见横亘在高速公路上的巨大桃花，她说她什么也没看见，我往前一看，桃花瓣消失了，但是她很开心我可以和她分享这些。

    她和我分享了她的经历，我其实不是很感兴趣，我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我不能感同身受，我不会安慰，我无法评价。但是我喜欢看她的脸，喜欢看她的嘴唇上下翻动，喜欢看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喜欢看她说话时的举手投足。

    她和我说了她在照相馆的一段糟糕经历，她去照相馆洗照片，结果发现老板换了人，本来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中年温柔男性，结果变成了一个除了嘴唇上涂满夸张的口红就没有任何特征，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女性，洗出来的照片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还多收了她的钱，她和我极力吐槽这件事。

    我没有安慰她，我自顾自也和她分享我洗照片的故事，结果在我的回忆中，这个她眼中温和有礼善良待人的老板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无意中走进他的洗照片的暗房，房间昏暗，我用手机照射，结果发现了许多人类的骨架，这些骨架的牙齿上被涂抹上了口红，突然暗房的灯打开，那个老板化好白色妆容，嘴巴上同样是鲜艳的红，笑嘻嘻地看着我，问我他这样是不是充满了艺术气息。

    我感觉到有些害怕，他又问我喜欢嘴唇吗？我觉得他怪极了，我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集，忽然他暗房的一具骨架站起来了，踉踉跄跄走到他身边，卑微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老板摸摸这个头盖骨，在头盖骨上亲了一口。

    这个骨架发出了一声ai机械音：“主人，我喜欢嘴唇，我喜欢你的嘴唇。”这个骨架的头的牙齿部分主动递了过去，亲吻开始了。

    后来他们在我面前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我又无力阻止。说实话，这位老板长着一张温和谨慎的面庞，他穿着衣服没有涂口红的时候是很容易让人亲近和信任的。但他涂满口红的嘴唇并不好看，我感觉到十分恐怖，我发出厉声尖叫，我身体极力蜷缩，和另一具没有涂口红的骨架蜷缩在同一个角落，这幅骨架让我有安全感。

    这是我的感觉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真实的感觉，但这是我当时的状态。我真的不喜欢红色的嘴唇吗？

    后面他死了，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死的，我只看见他的嘴唇上流了很多鲜血，看起来很怪。我陷入了虚幻的感觉，我大声的尖叫让我昏迷，等我苏醒的时候我自然地接受了老板变成了一位女性，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照片。

    我离开了这个照相馆。

    她听完我讲述的这个故事以后，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世界里，大多数人都需要面临定期的审查，审查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人类，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是一位审查员。我很喜欢和她聊天，她很漂亮。我很喜欢和她分享我的想法，我经历的事情，她也很喜欢描述我，我喜欢听她的描述，因为她在听完我的描述后总是能察觉出我自己都未能察觉的虚伪，她常常能感受到我在极力表现自己时向她输送了一些谎言，原来我在这么努力的欺骗她，却又一次又一次失败。

    我和她在一起感受到了开心。

    审查的方式是需要自己制作一份作品，内容必须包含复制和抄袭的部分，但这部分抄袭必须美化，必须不易被察觉，我是她管辖的范围之一。她在审查别人的作品时总是无聊地快进，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内容是否合格。但她在面对我的作品时总是不愿意打开倍速和快进，她精细地审阅着我的作品，时不时地夸赞。我不知道我的作品是这样好的，我只是常常打开录像，记录我的人生，甚至包括冗长又无聊的睡眠也会不经意间记录进去。然后我的作品会自动随机选择一些片段，我的每一次面对审查的作品都是如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习惯，还好我的作品总是能通过审查的。

    还有一部分记忆是来自一个工厂，我在里面干活。工厂里的人都很忙，说话很少。可是我不知道这个工厂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个工厂人很多，每个人都要接受审查。我走到一个房间里，房间像一个教室，每个桌子前面都有电脑，这是我们制作作品的地方，我没花费多少精力在这件事上。我把优盘插进接口里，然后作品就开始制作。

    我去很好奇地看别人制作的作品，有个人很焦急，很忙乱，他的视频胡乱剪辑着，内容是两个巨大的机器人在用巨大的机械臂碰撞，每一个机器人都有三四十层楼那么高，这两个机器人又投影出巨大的幻影来恐吓彼此，这幻影的高度比山高，像是孙悟空和二郎神的法相天地斗法。

    机械臂只能碰撞，身上虽然有炮口但却无法发射大炮，像是两个人类在打架。这两个机器人打了很久，胜负难分，我没有看见战斗的结局。

    我很惊叹这样的作品，我直夸他是富有想象力的人类，他却很沮丧，他认为自己的作品是无法通过审查的，因为他告诉我他常常怀疑自己，他会有特别的想法，独创的思维，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普通，他常常自我怀疑，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不是人类，他很有可能就是审查官正在极力寻找的对象。

    他把这些想法告诉我我很开心，他问我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人类，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怀疑，他这样的想法多虑的。但我的劝解没有帮助到他，反而加重了他的恐慌。

    后面我把这段经历也加入了我的作品当中，我的作品又被夸赞了，那个漂亮女孩夸赞我的作品的时候，我总是会感觉到开心。但是我的工友，他出问题了，他的作品被那个漂亮女孩审查出了问题。原来这就是有问题的作品吗？后来他消失了，我想去他的电脑前找到那份作品保留下来，打开他的电脑，我看见了电脑屏幕上留下了一句话：我是不是人类并不取决于我，只取决于你。

    我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像是在对我说的，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会来看他的电脑呢？

    我有时候没有思考，我的行动也不由我的思考控制。我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把他的作品完整地复制下来，在下一次审查中，我提交了这份复制的作品，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份作品的结局，这两个巨大的机器人后来都耗尽了能源，倒下来成为了一座小山，小山上长满了青苔和荒草。

    结尾处，烈日灼灼，一个人艰难地爬上了这座小山，过程不易找到了机器人的眼睛，坐在眼睛上，看着满天繁星。

    繁星中露出一行字：游戏结束了。

    当镜头走向那个人时，我发现那个人是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的长相什么样的，但我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那个看星星的人就是我，我有些害怕，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别人的作品中。这明显是虚幻的作品，夸张的臆想，一切都不切实际，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儿。

    在我慌张愣神的时候，漂亮女孩又发出了对我的夸赞：“这真是优秀的好作品，你又完美地通过了考核。”

    我看着这个作品收尾的字幕：这是一定会通过考核的完美作品。

    我看着漂亮女孩的美丽笑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