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唐啓賢篇-05）：你松開我的那一天

    我牽著母親那瘦小得如枯枝般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試圖用僅剩的力氣安撫她。

    她抬頭望著我，眼角緩緩滲出淚水，卻依然一字一句地努力吐出她的遺言。

    “兒子……我走了……就沒有人陪你爸爸了……你回來幫他吧……”

    她沒有等我開口，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握緊了我。

    “你爸爸為了我……為了你……這一生，都不願意再生第二個孩子……以後……他只有你了……你回來……答應媽媽，好不好……”

    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老唐和母親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他們一起打拼創業，一起撫養我長大，彼此是伴侶，是搭檔，也是知己。

    此刻，我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絕這個愛了我一輩子的女人。

    “我答應你。”

    我哽咽著回應。

    她輕輕點了點頭，眼神慢慢地鬆弛下來，像終於放下了心。

    幾分鐘後，心電圖上只剩一條冰冷的直線。她的手仍在我的手心裡，像不肯放開，而我，也只剩下死命握緊著她，像一個執念深重的孩子，拒絕承認那一刻的到來。

    之後的日子，沈重得令人窒息。

    老唐幾乎是親力親為地cao辦了母親的所有後事，而我，只能沈默地在一旁協助。那段時間，蘇韻一直陪在我身邊，話不多，卻每一次遞水、每一個擁抱，都像是讓我不至於崩潰的救贖。

    畢業後的某天，老唐把我叫到辦公室。

    “啓賢，是時候回來幫我了。你親口答應你媽媽的。”

    我沈默了一下，才開口：“我可以回來幫你，但同時……我也要兼顧舞團。”

    “舞團你就先交給老李吧。”他說得斬釘截鐵，“我需要你去加拿大，接手那邊的分部。”

    “加拿大？！”我抬起頭，聲音第一次有了情緒，“你怎麼可以突然要我去那麼遠的地方？那蘇韻怎麼辦？舞團怎麼辦？”

    “加拿大的墓園選址，是你媽當年一手挑的。”他頓了頓，“你就當是代她去，把她未盡的事完成。等那邊上了軌道，你再回來也不遲。至於小韻，我會和她聊聊。”

    我知道，我終究說服不了老唐。

    那是一個丈夫替妻子圓滿心願的方式，而我，終究還是那個必須履行承諾的兒子。

    我將舞團托付給當時還只有十七歲的衛臨。我相信他，他也堅定地對我說：“哥，我會幫你守著舞團。”

    那之後，老唐安排了與蘇韻的會談。她沒有告訴我過程，只說：“他說，會給我們買房子，讓我去加拿大做你助理。”

    我點頭，抱了她一下，只覺得天寒地凍，卻說不出一聲“謝謝”。

    直到我登機那天。

    蘇韻發來一條短信。

    她說，她決定不去了。

    她找到了更適合她的工作，也不想成為我的附屬。她沒有來機場，連道別都沒有，只用一條短信，給我們畫上了句號。

    在加拿大的那八年，我試過無數次聯繫她——打電話、發郵件，甚至托老唐傳話。

    可她總是說很忙。忙得像她的事業比全世界都重要。

    後來我才知道，她拒絕跟我走，卻讓老唐引薦她進入了江城最大的娛樂集團，擔任藝人經紀人。

    再後來，她自己開了公司，運營著無數一線藝人的影視合約，成了全國最頂尖的金牌經紀人之一。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蘇韻，就是那種人——聰明、獨立、野心勃勃，漂亮得致命，冷靜得可怕。她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事業？

    我只是她青春里一塊暫時依靠的踏板，是她路過的，可能愛過的，但永遠不夠格成為終點的“過客”。

    我自以為深情，她卻清醒得可怕。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我本以為，自己終於放下她了。

    直到某天，老唐和我通電話，提起一個叫“允詩閱”的女孩，如何在危機中力輓狂瀾，救活了Ninjutsu，又如何被衛臨珍而重之。

    我回到了江城。

    第一眼看到允詩閱，我幾乎愣住了。

    她身上有種熟悉的氣場——獨立、自持、聰明、冷靜。她讓我想起了蘇韻，那個在我最深愛時轉身離開的女人。

    我突然害怕。

    我怕我最重視的弟弟——衛臨，會走我曾走過的路，在深愛中被拋棄，在信任中被粉碎。

    於是我開始用各種方式試探她。

    我原以為她會試圖討好我，建立信任；我也以為她會接受我的誘餌，爬到更高的地方。

    沒想到，她卻只是跑來找我，神情認真的說我喜歡衛臨，讓我不要試圖“掰彎”衛臨，說我討厭她是因為當她是情敵。

    真是——荒唐、天真，又好笑。

    她，原來並沒有我想象中的聰明。

    我當著她的面笑出了眼淚。她卻不管不顧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把衛臨搶走。”

    那一瞬間，我居然……很羨慕。

    如果當年，蘇韻也能不顧一切地站在我面前，說：“我不會離開你”——

    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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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唐總，看到Ninjutsu登上GSJ的舞台，你也該很欣慰了吧？”

    李經理在慶功宴上走過來，遞了我一杯香檳。

    我接過，輕輕碰杯：“老李，這十五年，你也不容易。”

    我知道，他是真心把舞團的孩子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今天看到阿臨和小允求婚，我真的有點感動。看著他們這五年來走過的風風雨雨……”

    他說著，眼眶泛紅，眼角都濕了。我忽然意識到，連他也老了，也變得感性了。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熟悉到讓人心口抽緊的溫度——

    “……啓賢。”

    我全身一震。

    那聲音，太久沒聽見，卻又烙得太深。

    我緩緩轉過頭，像怕驚擾了什麼夢境。

    她站在那裡，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藍色長裙，妝容淡雅，依舊漂亮，依舊清醒，依舊……是蘇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