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冼

    

李冼



    次日一早,越申湘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便又有小丫鬟拍着门前来传唤。

    越申湘心底轻叹了一声,便那么等不急吗?就算不唤差人前来催,自己也准备是要去应了他们的。

    梳洗完起身经过后花园时,长姐越申微从假山后跑出来拦住了她。一双杏眼的红肿还未退下。

    “湘meimei……”越申微刚唤出口便哽咽难言,垂首盯着青砖缝里一株将枯的野草,仿佛那草茎上挂着千钧重的羞愧。

    越申湘却先一步扶住她发抖的手臂,安慰的笑了:

    "大jiejie不必自责。"她替对方拂去鬓边落花,声音轻得像柳絮:"且不说我没有如意郎君。单提提那年我染了风寒被弃在偏院,若不是你夜夜偷送饭菜汤药,我怕是也活不到成人了。"

    话到此处越申湘忽然俏皮地眨眨眼,"如今我替你入天家,成了你的好姻缘,也算是还了救命之恩”

    "可是...湘儿...我——"越申微的朱唇几度开合,喉间却像堵着团浸透泪水的棉絮,千万句感激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只凝成最朴素的五个字:

    "湘儿,对不起。"

    "微jiejie,不必说,我明白的。"越申湘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手背。

    "好了,不和你在这逗留了。祖父还在前厅等着呢,我且先去着。"说罢行了个万福礼,抬脚先行离开。

    徒留越申微站在原地,望着幼妹纤细的背影。

    越申湘刚踏入前厅门槛,便见祖父身着绛紫朝服端坐太师椅上,朝冠未卸,显然刚从宫中归来。不待她行礼问安,老国公已迫不及待倾身向前,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湘儿考虑得如何了?"

    越申湘望着祖父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心底漫起一片荒芜。她垂下眼睫掩住汹涌的悲凉,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孙女愿替长姐嫁入天家。以我之身,换得镇国公府百世荣光。"

    老国公闻言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朝服玉佩撞得叮当作响。"好!好孩子!祖父这就递了密折给圣上,说你长姐命犯孤鸾。如今只说你八字最合凤命。”

    “一切但听祖父吩咐。”

    不过一日光景,镇国公府上下对越申湘的态度便天翻地覆。老太君亲自开了珍藏多年的紫檀妆奁为她添置首饰,连素日里对她冷眼相待的嬷嬷们都堆着笑唤她"娘娘"。越申湘瞧着这些殷勤,心中毫无波澜。横竖不日便要入宫,与这虚情假意的国公府再无瓜葛,权当是偿还这些年的养育之罢了。

    日影西斜时分,老国公满面春风地从宫中归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身着紫蟒袍,身姿修长的少年人。一进府门,老国公便急不可耐地吩咐:"快去请湘儿来接旨!"转头又毕恭毕敬地将李冼迎至上座:"殿下请上坐。"

    李冼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老国公不必多礼。"话音未落,一队丫鬟已鱼贯而入,捧着鎏金茶具为他奉上香茗。

    越申湘被匆匆唤至前堂时,初醒的绯红还晕在颊边,。甫一踏入厅内,便见主位上端坐着个紫袍玉冠的矜贵身影,那人面若三月桃花。还未等她细看,老国公已厉声喝道:"湘儿!还不速速跪接圣旨!"

    这圣旨下得倒快。

    满府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越申湘垂首盯着青砖,忽见一双玄色蟠龙纹靴踏入视线,玄紫袍角扫过她交叠的手背,带起一阵清冷沉香。

    那道低磁的嗓音自头顶压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越氏女温良敦厚,特册为中宫皇后。择日行立后大典。钦此。"

    越申湘垂头暗自思忖,这宣旨太监的容貌竟如此秀美,嗓音也不似寻常内侍那般尖细。

    忽听头顶又传来那低磁的声音:"越姑娘,接旨吧。"

    惊得她倏然回神,这才发现明黄绢帛已递到眼前。当即双手举过头顶:“臣女越申湘领旨,谢主隆恩。”

    李冼宣完旨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紫袍翻飞间已跨出门槛,连镇国公的挽留都只换来一句敷衍的"军机处还有要务"。

    老国公却丝毫不恼,反倒喜得胡须直颤:"湘儿啊,这可是天大的体面!"他指着远去的背影压低声音,"太孙何等尊贵?寻常妃嫔册封不过派个内侍走个过场,如今非但亲自来宣旨三日后还要由他亲迎凤驾!"

    老国公越说越激动:"圣上这是明摆着要抬举你啊!待入了宫怕是要享椒房独宠!"

    越申湘定定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廊,轻声呢喃:"储君?"

    老国公慌忙扯住她的衣袖,须上还沾着方才喜极而泣的泪渍:"糊涂丫头,方才那位可是早逝的孝惠仁太子的嫡子,落地就养在先皇后膝下,圣上极为看重他。朝中更是大半他的势力,真真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越申湘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金线,心底恍然。难怪那人紫袍玉冠间自带一段凛冽气度,行止间如寒潭映月,原是龙血凤髓养出的天家气度。

    李冼刚踏出镇国公府朱漆大门,贴身侍卫无言便无声凑近。他忽地扯唇冷笑,指尖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皇爷爷还当真是抬举越家。不过一个靠祖上余荫苟活的老匹夫罢了,竟也配让孤亲跑这一趟。"

    紫色蟒纹袖口在风中猎猎作响,李冼凤眼微眯,望向远处皇城雉堞上摇曳的宫灯:

    "待他孙女入住了东宫,这老匹夫怕是在朝堂之上更要目中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