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席间气氛热烈,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饭菜见了底,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运营经理站起身来:“我得先走一步,明天一早我还要赶8点的高铁,再晚点我怕爬不起来。” “你还真是敬业。”财务总监打趣他,“那我们也差不多散了吧,今天这顿吃得舒服,喝得也松快。感谢艾总了。” 艾谅微笑:“尽兴了就好。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难得放松一下。” 众人陆续起身,有的去洗手间,有的低头在手机上叫车。 艾谅站起身,目送大家离开,脸上带着一贯得体的笑,安排秘书去买单开票。 在人群散得差不多时,他忽然侧头看了一眼正准备跟着离开的曾荻。 “曾荻,等一下。” 曾荻正拎着包准备和其他同事一起出门,听见他叫她,她停下脚步,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艾总。怎么了?” 艾谅语气平静:“昨天你发给我那个费用核算文档邮件,我不小心删了。方便再发我一下吗?” 曾荻愣了下,随即点头:“好。” 她回到座位,坐下翻包,拿手机。 她掏出手机,登录邮箱,翻找着,像是下意识地拖延着时间。 艾谅并没有催她。 事实上,那封邮件就在最顶上。 她早就看见了,也知道根本没必要在这儿临时找。以艾谅的习惯和工作节奏,这种小事他从来不需要重复确认,更不需要她现在当场处理。 他是在找借口把她留下。 曾荻心里很清楚。 但她没有戳破,也没有立刻发出去,而是指尖缓缓划过屏幕,假装还在翻。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像是他们之间某种默契的“共同演出”——他假装随口一提,她假装认真查找。 就像一场没有剧本的戏,两个人却都知道自己该站在舞台的哪个位置,说出什么样的台词。 甚至,似乎对将要发生什么,还怀有越来越强烈的期待和好奇。 秘书小吴推门进来:“艾总,结账结好了。发票也开完了。” 艾谅抬头:“行,那你打车回去吧。明天记得把票给财务报销。” 随即,他转向曾荻,无比自然:“找到了吗?” 曾荻很配合地问:“是……昨天下午发给您那封吗?” 艾谅伸出手:“给我看看。” 曾荻把手机递给她。 “艾总,那您要不先忙,我就回去了。”小吴装好发票,站在门边,给艾谅打了个招呼。 “行,路上注意安全。去吧。” 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艾谅拿起桌上的服务铃按了一下,不久,服务员推门进来。 “麻烦把桌子收一下,啤酒留着。上点水果。”他说。 “好的,马上。” 服务员动作熟练地开始收拾桌面,把吃剩的菜肴、空盘和酒瓶一一清走。 新鲜的果盘端上来,剩下的几罐啤酒被整齐地摆在一边,又拿了两个干净的玻璃杯。 “好了,您慢用。”服务员说着,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一刻,房间又归于清净。 艾谅靠回椅背,姿势放松了些。他笑了笑,随口调侃:“你还真是不能喝。” 曾荻眼睛闪了闪,虽然她确实一罐啤酒没喝完,但微醺的酒劲还是让她略有些上头,好像也模糊了她和艾谅之间的边界感。 “那确实是,没有你能喝。”她的目光透出些顽皮,显然是敢和他打趣了。 艾谅轻笑。他喜欢她现在这样没什么边界感的样子。 “还要点些吃的吗?”艾谅问。“我看你一直也没怎么吃菜。” 曾荻摇头:“不想吃了。” 艾谅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他们更进一步的对话。他不太想继续克制下去,想就在今天说出来。 “曾荻。”他清清嗓子,“我其实……” 突然,他看见曾荻拿过一罐啤酒,打开,分别把两个杯子倒满。 “艾总,”她目光亮晶晶的,脸颊泛着些红晕。 “光聊天感觉比较没意思。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艾谅很意外。 他没想到曾荻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这像是一种随时可能越线的邀请,也像是某种不设防的试探。 他知道曾荻是个理性而克制的女孩。她一直都很克制,现在却带着点醉意,主动开了个看似轻松却危险的话题。 也可能,她终于愿意,把不克制的那一面,暴露给他了。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目光略深。她脸上的红晕没有退,眼睛却比平时更亮,那种亮不是酒色,而是藏着一点大胆的,狡黠的,故意的挑衅。 他拿出打火机,点了支烟。 “哦?怎么玩?” 曾荻眼睛笑意nongnong,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她大概是真的不能喝,真的有点醉了。 “这样,如果你想问我什么问题,我能回答的,就回答真心话。我不能回答的,就喝酒。但是,我不接受那种像什么X里系破冰那种过于低俗的问题。像什么‘你的初夜在多少岁’这样的。” 艾谅轻笑一声。 “在你心里我有那么low啊。” “那倒不是,但是,规则要定好嘛。”曾荻把一杯酒摆在他面前,一杯酒摆在自己面前,“同样,我也可以问你问题。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喝酒。” “好啊。”艾谅点头。“那谁先开始?” “可以你开始。” “首先,我还挺高兴的,”艾谅说,“你不跟我您来您去的了。” “然后呢?”曾荻两手托腮,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艾谅直视着那双眼睛。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艾谅在问出这句话以后,其实心里还比较纠结。 他担心曾荻会用很官方的比如说“尊重”“欣赏”“佩服你的专业能力”之类的话敷衍过去。他当然清楚她一向擅长说话得体、分寸恰到好处。 但这一次,他不想听到那些话。 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有些失控了。不是那种表面上的慌乱,而是一种被长期压抑的情绪突然冲破冷静表层的本能反应。太久了,他不敢逾矩,不敢越界,一直在等她给一个明示的信号,而不是暧昧的、藏在眼神或迟疑语气里的暗示。 曾荻眨了眨眼。 “这个,”她开口了,声音软软糯糯的。 “如果我说,我在出差之前,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有感觉,你信吗?” 艾谅看着她,震惊得几乎忘了表情管理,甚至没有立刻开口接话。 他完全没想到,曾荻会毫不掩饰地袒露心声。 曾荻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每个字都石破天惊,虎狼之词。 “我们只在几年前见过一面吧。我甚至可能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可是就在出差前夕,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梦见过你。然后在真的见到你以后,哎呀,” 她夸张地摊开手,“……我满脑子都是关于你的黄色废料,那可真是,不堪入耳。” 艾谅整个听呆了。 这是曾荻吗?他想。这是那个柔软得体克制的小姑娘? “然后接下来,发生了那些事。所有的事都让我觉得,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能用科学解释的了,估计只能用玄学解释了。也许我跟你,就是有些什么莫名其妙的羁绊吧。” 曾荻耸耸肩,言辞之中带着些看透生死的淡然。 “所以我觉得,把这些都告诉你也没什么。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别的事呢。” 艾谅深深地吸了口烟。 曾荻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就像得了绝症的病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一样,曾荻的心态极度释怀。 “……我明白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艾谅才开口。 “我回答完啦。”曾荻说,“那,该我问?” 艾谅点头:“你问。” “艾总是不是比我大六岁?”曾荻说,“之前给您办签证的时候我看过您的护照,您是xx年的,对吧。” 艾谅点头:“是,怎么了?” 曾荻一本正经:“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说,现在男的过了30就不太行了。艾总您都3X了,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尽管我对您真的有感觉,但是考虑到现实情况,我们也不是刚出大学校门血气方刚的小青年,现在经济形势也不太好,所有人职场压力都挺大的,所以,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吧。” 艾谅扬起眉毛。 “只能这样吧”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真没分清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故意挑衅。她说得一本正经,语气甚至透着几分“为你好”的理智克制,像是在讨论一项不得不面对的无奈现实,然而,这种一本正经的无奈,又在当着他的面,明晃晃地质疑他这个年纪还能不能行。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有点被逗笑了。 她还真的是皮啊。 之前他觉得她克制理智,他没想到她能这么反差。 曾荻——她就没有一张牌是按常理出的。 他本来还想试着维持一点成年人的矜持和分寸,可她这一番话说得光明正大,简直把暧昧踩在脚下揉成一团,甚至还顺便踩了他的自尊一脚。 他挑眉,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弯起来。 “行吧。”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那就这样吧。” “那……我回家?” 艾谅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起身:“我送你吧。” 曾荻偷偷观察艾谅的反应,他显得心平气和,好像她的话也没真正在他心里激起什么波澜。 他把西装外套从椅背上取下来,慢条斯理地穿上,领口一拉,手指轻巧利落地扣上最上面的扣子,动作平稳得像是刚开完一场无关私人的例会。 但就是这种太过平静的反应,让曾荻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当他完全不打算跟她计较的时候,反倒让她自乱了阵脚。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地库,上车。艾谅发动汽车,直到车子开上地面那一刻,车内都还安静得有些过分。 引擎的轰鸣声短暂盖过了沉默。夜色已经深了,街道上灯光稀疏。 艾谅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窗边。他的侧脸被路灯拉出深深的光影,眉宇间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曾荻悄悄瞥他几眼。 艾谅没有看她。 曾荻咬咬唇,忽然觉得车窗外的风景都模糊了。她有点想开口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晚上不堵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艾谅停在她的公寓楼下。 “那,我上楼了。”曾荻小声说。 他点头,语气仍然平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