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

    如意回到家，坐立不安，怕陈岩被赶走，更怕何彩玉被陈岩打，想想实在放心不下，抓起钥匙就要出门，结果还没关门，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二人的说笑声，何彩玉走在前面，不时提醒陈岩当心脚下，而陈岩尾随其后，见如意果然不出他所料，露出震惊的可爱表情，笑意盎然地朝她眨眨眼。

    何彩玉怪道：“你要出去？小陈第一次来家做客，你先别走，陪他坐着说说话。”

    说着，何彩玉自去给陈岩倒了杯茶，然后不顾陈岩推辞，钻去厨房给他下饺子。

    狭小客厅被餐桌和沙发椅挤得满满当当，陈岩熟悉的是如意的卧室，坐在这不足十平的局促空间等吃饺子，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陈岩如意一坐一站，忌讳何彩玉听见，如意用嘴型问他：怎么回事？

    陈岩闷笑不已，一把搂过如意的腰，如意没防备，胸腹就被一颗头紧紧贴住。

    她吓飞了，用力掰他的手，何彩玉就在咫尺之遥的厨房，别提打火烧水，就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随时有可能出来，撞破二人的亲密姿态。

    陈岩哪里会把她那点劲放在眼里，尽情享受覆在脸上的香软，同时竖着耳朵分辨厨房的动静，赶在何彩玉走到门前及时松开如意。

    何彩玉捏着勺子，问他有没有忌口，他正襟危坐地回复：“阿姨，除了芹菜和韭菜，别的我都吃。”

    何彩玉应了声，笑眯眯地回身忙去了。如意为免再遭荼毒，被舅妈看见什么不体面的场景，飞快地跑回卧室，将门反锁。

    她听到何彩玉在外面责怪她不懂待客之道，怎么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客厅？她不以为然，陈岩算哪门子客人？现在装得一副腼腆样，背地里不知来过多少回了，早就以自己人自居了。

    何彩玉给陈岩下了15个饺子，混了三种口味，马蹄猪rou馅、牛rou馅和白菜鸡蛋馅，陈岩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虽不饿，还是十分捧场地吃完，连汤都没剩多少。

    何彩玉非常满意，陈岩又陪她拉了会家常，起身告辞，何彩玉客气地挽留几句，然后喊如意送他下楼。

    到了马路上，如意终于按捺不住地问：“舅妈支开我和你说什么了？你又和她说什么了？”居然让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舅妈该不会是被他骗了吧？陈岩只要愿意，他那张嘴是很能忽悠人的。

    陈岩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她，她一心等着答案，没有推拒。

    他挂着志得意满的笑，道：“说什么你别管，总之舅妈慧眼识英雄，相中了我，要我做她外甥女婿，我同意了。”

    在家还规规矩矩称呼阿姨，当着如意的面直接喊起舅妈了，如意啐道：“你可真不要脸，谁是你舅妈？谁稀罕你做女婿？”

    陈岩伸手轻轻摩挲她的背，正色道：“我说真的，我尽量在两个月内安排两家长辈正式见个面，舅妈也同意了。”

    意识到陈岩的认真，如意盈盈眼中倒映无边月色，面颊悄然发烫，乖乖窝在陈岩怀中，有些羞涩地确认：“你是真心的？”

    陈岩见状，心软成一滩水，轻轻吻了吻怀中人光洁的额头，嗔怪：“舅妈质疑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信我？”

    遥远的记忆再次放电影般闪过如意的脑海，配音是他和赵南粤在游轮上的对话，她平常不会刻意去想，但不可否认，这段对话一直像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拔不掉也忘不了。

    如此良夜，兼有良人作伴，示以无边温柔，天时地利人和，促使如意将旧日那段伤害她的对话和盘托出。

    被笃定爱着的人，胸怀无限宽广，可有时候心眼又比针尖还小，如意承认她在这桩陈年往事上，就是斤斤计较，就是玻璃心，光是重新回忆一遍，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陈岩连那场游轮派对都忘得差不多了，又哪会记得他和某人在某时某地进行的某段谈话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听如意委屈巴巴地说完，自己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什么“玩腻了就分”、“踹了她”……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当即矢口否认。

    “你肯定误会了，我不会说这种话的。”

    如意难以置信地眨眼，委屈的泪意消失，代之以愤怒，她握拳用力捶他：“你就是说过！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能不认账呢？你这个混蛋，如果你没说这些话，我会反悔去京大？”如意出尔反尔，他直到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现在听她如此剖白，陈岩这才有些信了，抱着如意绞尽脑汁地回忆，良久无果，只记得看到赵南粤就烦，他那时才刚成年，脾气不像现在收敛，很烦的时候，口不择言也是有可能的。

    他懊悔又冤枉，解释一番，又忍不住为二人逝去的四年心痛，有些责怪如意：“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呢？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白白浪费了四年！”

    如意听完解释，那根刺也就没了，听他怪自己，忍不住翻白眼：“活该，谁让你乱说话？”

    陈岩指头对准她的鼻子，要戳不戳的，“你这个，这个……唉算了，自认倒霉吧！”

    陈岩无奈地长叹一声，下巴搁在如意的发顶，想了想，还是觉得气不顺，暗搓搓用力，去压如意的头。

    如意不理会他幼稚的报复，手里把玩着他的深蓝色暗纹领带，心中百花齐放，春风得意。

    陷入恋爱中的女人，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她和她的恋人，至于曾经嫌他做事不择手段、嫌他极端自我中心、嫌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珍贵的承诺下，似乎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陈岩没有食言，七周后，他在岚城最好的饭店臻园，正式安排两家人吃饭。

    吃饭当天，如意和舅妈是由陈家司机张叔送来的，她谢过张叔后，挽着何彩玉的手进入臻园。

    只见大堂装修富丽而不失雅致，中央一处假山造景，从地下不断涌出活水，形成阶梯状的鱼池，数十条叫不出名字的五彩大鱼畅快地游弋池中。迎宾小姐身着统一制服，高挑美丽，跟电视明星似的。

    何彩玉提前买了身镇场子的套装，施以淡妆，把头发梳得光光的，戴上如意送她的金项链，坠子是一只玉质润白的羊脂玉葫芦，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有专门的侍者接应，西装革履，带她们穿过园林般的内院景致，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何彩玉大开眼界，忍不住对如意耳语，没想到小陈约的地方这么高档，我今天打扮的还行吧，不会失礼吧？语气有些紧张。

    如意也紧张，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安慰何彩玉：“没事，吃顿饭而已，大不了看不上咱，一拍两散。”

    何彩玉拍了下她：“胡说什么呢？”

    二人跟随侍者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栋古典样式的三层小楼前，这是臻园最贵的瑞锦阁，本市许多达官显贵、富商名流宴请皆选在此。

    侍者带她们乘电梯直上三楼，陈岩与家人已经提前到了，在包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