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1970(32)
北荒1970(32)
三天后,相馆老师傅的徒弟顶着风雪,真把洗好的照片送到了营地。 照片分装在四个牛皮纸信封里,每个信封上都用工整娟秀的小楷写着名字:张小兰、李明月、王许、赵延锋。 那笔锋一看就是练过的,透着股沉静的书卷气。 工棚里难得的休息间隙,几人围着火塘,拆开了各自的信封。 王桂兰凑过来想瞧个热闹,却被张小兰不动声色地挡了挡,只能站在圈外眼巴巴瞅着,眼里的光暗了暗。 赵延锋的信封比旁人的厚一倍,王许手痒,伸着头笑:“赵大班长,你这信封里藏啥宝贝了?给兄弟开开眼呗。” 赵延锋眼疾手快地将信封一把塞进棉袄内袋,“没什么好看的。” “一个个咋都跟狗一样护食呢。”王许悻悻地收回手,嘟囔了一句。 李良宵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里的照片。 王桂兰眼尖,隔着人缝瞥见了那张李良宵与赵延锋的“结婚”样板照——照片上两人穿着笔挺的军装,一个冷峻英挺,一个精致脱俗,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她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心里像被打翻的醋坛子,酸水顺着喉咙往眼眶里涌。 凭啥好事都轮着她李明月?在七连时这样,到了八连还是这样!她猛地别过脸,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王桂兰就找连长请了病假,说是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得在营帐里歇着。 其他人照常上工,营地顿时空了大半,只剩风吹过帆布的簌簌声。 日头爬到头顶时,王桂兰悄悄溜出了自己的营帐。她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往八号营帐挪,脚步放得极轻,跟做贼似的。 营地里空荡荡的,只有巡逻的哨兵隔老远晃一下,她瞅准空隙,猫着腰钻进了八号营帐。 营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目标明确,直奔李良宵的铺位,哆嗦着从棉袄最里层掏出那本用油布小心包裹的“禁书”,内页充斥着晦涩的哲学思辨和被认为“反动”的言论。 她紧张地回头张望了好几圈,确认无人后,飞快掀开李良宵铺位上的褥子,将书塞到最底下,又小心地抚平褶皱,力求不露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刚想松口气,后颈突然一凉,仿佛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王桂兰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慢慢转过头—— 营帐里空荡荡的,除了通铺上的破棉被和简陋的行李,什么都没有。 那注视就像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王桂兰却吓得汗毛倒竖、双腿打颤。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连滚带爬地扑到营帐门口,掀帘子时还差点被绊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棉袄都跑歪了,说不清是天冷得打摆子,还是吓的。 赵延锋几人顶着风雪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们又冷又饿,只想赶紧去食堂灌碗热糊糊,然后钻被窝里取暖。 李良宵正低头用力拍打棉袄上的积雪,一个八连的男知青就板着脸,径直走到她面前,语气冷硬:“李明月,跟我去趟指挥部营帐。” 几人面面相觑,王许拍着肩上的雪沫子问:“兄弟,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那男同志眉头皱得更紧,态度愈发强硬:“机密。不该问的别问,赶紧走!” 王许与赵延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对劲。 王许还想追问,李良宵飞快冲他摇了摇头,眼尾扫过赵延锋紧绷的侧脸:“说不定是家里捎信了,我去去就回。”说完抬脚就要走。 “等等。”赵延锋喊住她。 他从内袋掏出一枚造形奇特的物件,材质似铜非铜,带着岁月侵蚀的暗沉光泽,上面刻着繁复难辨的符文,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黯淡无光的黑色石头,用一根磨损得发亮的皮绳系着。 “给,”他将东西塞进李良宵手里,沉声道:“市里淘来的护身符,说是能保平安。贴身放好,千万别摘下来。我和王许待会儿就得走了……一点小心意,留个念想……” 王许看到那玩意儿,眼睛都瞪圆了。 他咬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伸手在棉兜里掏了掏,竟摸出一条朴素的银链子。 链坠是一枚造型古拙的银质指环,指环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层温润的包浆,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简约时尚? “明月,这个你也拿着。”王许挤开赵延锋,不由分说地把银链子塞到李良宵另一只手里,“贴身收好,关键时候能……呃,带来点好运气!” 他含糊地说着,突然张开双臂,眼里闪着点玩笑般的认真,“临走前,我能有幸得到这位美丽女士的一个拥抱吗?” “当然。” 李良宵微微一笑,扑进王许怀里。他轻轻拥着她,手掌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声音放得很柔:“女士,有缘再见。” 一旁的赵延锋看着王许送出的那枚指环,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