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坤宁宫（四更）

    大婚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到西厢房的，只觉得脚下的路软绵绵的，周围的景象都扭曲变形，耳边只有那句“王爷大婚”在反复轰鸣。

    宁樱病了

    她蔫蔫地倒在了西厢房那张铺着素色棉布的床上，整整两日。

    庄子上失去了她整日活蹦乱跳的身影和清脆的笑语，仿佛连空气都沉寂了几分。

    紫画急得团团转，熬了清粥小菜端进去，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她蜷缩在榻上只是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褪了色的宣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偶尔颤动一下，便有冰凉的泪珠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

    西厢房帐子也从未拉过，昏暗的光线下，她纤细的身影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偶尔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柳氏上午让紫画推着轮椅来看她。轮椅的木轮碾过门槛，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柳氏看着帐幔低垂的床榻，听着里面女儿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夫前日里就来过了，只说是心绪郁结，让安心静养，可是宁樱却连床都不愿意起的。

    她猜女儿这是伤了心，但是柳氏也是对宁樱的事丝毫不知的，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她没有强行拉开帐子，只是隔着那层薄薄的阻隔，用最温柔的声音低语了几句宽慰的话。

    乾清宫，正殿

    龙涎香的清冷气息萦绕在肃穆空旷的大殿内。

    夏岐铭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他手中执着一份朱笔未批的奏折，正是礼部呈上的封后大典章程。

    皇后不是别人，正是孝贤皇后的嫡亲meimei、当朝太傅贺延龄幺女。

    夏岐铭的登基之路，远非表面上那般“兄终弟及”的顺理成章。

    他的皇兄庆帝虽驾崩，但并非无嗣，东宫正位尚有一位年幼却名正言顺的太子。朝堂之上，拥戴太子、质疑夏岐铭得位不正的声音从未彻底平息，盘踞在暗处的太子党羽更是不容小觑的隐患。

    在踏入慈宁宫之前，夏岐铭早先一步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孝贤皇后一身素缟，当夏岐铭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眼中最后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她明白，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她一介弱质女流，太子尚在襁褓，如何能与眼前这位手握兵权、心狠手辣的荣亲王抗衡？

    人为刀俎，我为鱼rou。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空洞的认命，声音干涩而平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给个痛快。”

    她甚至没有看旁边摇篮里安睡的幼子，仿佛多看一秒，心就会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夏岐铭的目光扫过那熟睡中稚嫩无知的小脸：“皇嫂与皇兄伉俪情深，如今皇兄龙驭宾天，皇嫂心灰意冷，不愿独活，本王……可以理解。”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只是，皇嫂怕是忘了，贺家府邸里，那一百余口人的性命？”

    孝贤皇后猛地抬头，恨恨的说道：“难道本宫哭喊着求饶，王爷就能大发慈悲，放过本宫、放过太子、放过我贺家满门性命吗？！”

    她冷笑，带着绝望的嘲讽。

    “本王若真想如此，”夏岐铭向前踱了一步，玄色龙袍的衣摆纹丝不动，“大可不必亲自踏足这坤宁宫。”

    他抛出早已准备好的条件：“本王已修书一封至贺太傅，如若贺家及皇嫂支持本王即位之正统，为朝廷稳固计，本王……便不动贺家分毫。”

    “你！”孝贤皇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让贺家支持你登基，便是逼太子禅位！待你龙椅坐稳，贺家还不是你掌中之物，任你揉捏？！我父亲……绝不会如此糊涂！”

    “那很遗憾了。”

    夏岐铭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胜券在握的嘲弄，“贺太傅……已经同意了。”

    他欣赏着孝贤皇后瞬间惨白如纸的脸，“本王允诺贺太傅，本王即位，中宫皇后之位，仍旧是贺家女。如此，贺家的百年荣华，得以保全。所损失的……”他目光锐利地钉在孝贤皇后身上，一字一句道，“不过皇嫂一人而已。”

    “哈哈”孝贤皇后发出几声苦笑，身体摇摇欲坠。

    原来如此！原来父亲早已为了家族做了选择，将她与太子视作了弃子！

    夏岐铭说得对，一个成年且握有实权的新帝皇后是贺家女，远比一个幼主登基、垂帘听政没有兵权的太后对贺家更有利、更安稳！

    “既然王爷已与我父亲谈妥，又何必来此……同我多说这些”她眼中已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