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珩如愿以偿。

    当文欣岚听到“还钱”这两个字，气焰顿时消了，“没钱”两个字被她说得皱皱巴巴的。

    文欣岚的眼睛在地上扫了一圈，立即想出来一个缓兵之计。她请文珩来她家坐一坐。

    “知道我家在哪儿，相当于哥有了我的把柄，我想跑也跑不掉了。”文欣岚很少喊文珩哥，此刻为了抵赖，嘴巴甜得不得了。

    她骑上她那漆成粉色的小电驴，豪横地朝文珩拍了拍后座。

    显然，文欣岚买下这座小车时没想过载人，一个座被两个成年人挤着，文珩不得不贴紧了文欣岚。

    他的手局促极了，放哪儿都不是。

    文欣岚脑袋后有眼睛似的：“放我肩上就好。”

    于是文珩的手穿过她柔顺的发丝，虚虚地搭着文欣岚瘦削的肩头。

    文欣岚腹诽这能抓得紧吗？不过她也懒得管，一拧把手就往前开了。

    她没有夸大她的车技，雨天路滑，还载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一路稳当地走街串巷，嗖一下斜进一条窄窄的小路。

    小小的粉色电瓶车穿行过拥簇着的握手楼吞，只有车灯照亮前路，月光已经被挤挤攘攘的楼宇吞没。

    “你就住这儿？”文珩皱着眉。

    文欣岚穿过几条只能通过两个人的小巷，文珩的衣袖险些被一楼住宅伸出来的防盗网刮到。

    “怎么住这儿？”文珩不得不抓紧了文欣岚的肩，他疑心再这么开下去自己迟早要被甩下去。

    文欣岚不接话。她在路边停了车，文珩下车，她锁好车领着文珩走到最里头那栋小楼，路上还顺手买了三轮车小贩的一袋甘梅地瓜。

    “住城中村不好吗？不用担心没宵夜。”文欣岚按开了一楼的锁，老旧的声控灯钝得可以，两人上了三楼，一楼的灯光才颤颤巍巍地亮起。

    文珩对此评价：“乱得要命。”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种没有电梯的居民楼了。

    文欣岚住四楼，两人沉默地上楼，除了鞋子踏在楼梯间的声音，楼外传来大排档的喧闹交谈声，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管道里老鼠忙碌的脚步声。

    文欣岚掏出钥匙，拧开了锁。

    402。文珩心底暗自记住门牌号。

    “鞋子放外头。”文欣岚说。

    她踩在门槛处，单脚脱鞋，从门口的鞋架上掏出一双粉色的拖鞋穿上，又弯腰从底部找出男式拖鞋丢给文珩。

    文珩抑制自己不去想这双鞋平日是给谁准备的。

    可一进门他就没法骗自己了。

    文欣岚家和城中村很配，属于文珩口中的“乱得要命”典范。

    这是一间小单间，床和厅浑然一体，而衣柜似乎和地面也浑然一体了，各种各样的衣服乱乱地丢在地上。文欣岚跳着从地上缝隙走，脱掉文珩的大衣，随时甩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的椅背上。

    文欣岚一面吃着刚买的甘美地瓜，一面跳到最里头拧开大灯。

    “真烫！”文欣岚吐出舌头怪叫。

    文珩换好鞋，他不想像文欣岚那样猴子似的穿越衣服丛林，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梭巡整个房间。

    他很快发现地面上的两个避孕套。

    开着口，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恶心。文珩内心唾弃不已，又松了口气。

    他的余光随之落在脚边的电视柜上，看见上头丢了一盒开封的避孕药。药板露了一角，空了两格。

    “文欣岚。”文珩的声音冷得可怕。

    正在调空调温度的文欣岚拧过头：“嗯？”

    “你——”

    文珩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紧接着一连串中气十足的骂街声响起。

    “你终于被我逮着了你，你的房租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交？我妈说怎么也找不到你人，啊？微信不回门口不开，躲到什么时候？今天不交我可要报警了。”

    文珩的眼神刀一样刮向文欣岚。

    文欣岚不慌不忙，跳房子似的又跳来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你是陈姨的儿子吧？”

    门口那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人霎时不说话了。文欣岚冲他笑笑。

    文珩不自觉握紧了拳，文珩太清楚这样的眼神。

    讨债的房东儿子看着文欣岚，他忘记他要说什么了。

    “再给我三天时间好吗？老板拖欠工资好几天了，我也不想拖交房租啊。”文欣岚扒着门，笑得依然人畜无害。

    男人凶煞的语气，恶鬼似的表情通通收了回去，露出大学男生那一面的他，露出一个讨女孩欢心的笑：“没关系，其实也不急……”

    “我是她哥，她房租欠了多少？我转你。”文珩不想听到他下一句话。

    “两个月没交了。一个月四千五，上个月水电七百，这个月四百。”那男人掏出收款码，直到走前看起来依依不舍。

    关上门，文珩回头看向文欣岚。

    “我meimei真是了不得，五千块的单间说租就租。”文珩冷淡地说。

    “离我上班的地方近啊。”文欣岚撅嘴，“可不是花你的十万块。”

    这儿的地段确实好，CBD未现代化的一角，去哪儿都方便，只是这个价位租老旧城中村，性价比低得夸张。

    文珩清楚地知道，只有文欣岚才做这种冤大头。

    文欣岚从小就不知道挣钱多难，被宠爱惯的人是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的，文珩跨进室内，踩到的地上信用卡账单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岑茵女士，文欣岚和文珩的妈，正是文欣岚娇纵性格的罪魁祸首。文珩是这样觉得的。

    “你现在收拾东西，退租，搬来和我住。”文珩不是商量的语气。

    “为什么？才不要。”文欣岚咬碎了一根甘梅地瓜。

    “妈还不知道你辍学的事情吧。”文珩抱着手臂，睨了一眼文欣岚。

    文欣岚终于肯停下她那口吃的，瞪圆了眼睛：“文珩，你威胁我？”

    “嗯，是啊。”文珩云淡风轻地承认。

    文欣岚足足瞪了文珩三十秒，扭头：“不要。”

    “没得选择。”文珩语气淡漠，却不容拒绝。

    文欣岚看起来气急败坏，狠狠跺脚。

    生气的文欣岚在文珩眼里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的目光像要烧穿文欣岚似的落在她裸露的大腿和小腿上，左大腿内侧有一处英文诗，左小腿肚的玫瑰很淡，她去洗掉了？

    还有脚踝，印了一列四位数的数字。不起眼，因为当年随便找的纹身师技术不好，甚至有些褪色，可依然刺进文珩的视网膜里。

    他曾经想杀了文欣岚纹上这个生日的人，想得快要发疯。

    岑茵对文欣岚溺爱得紧，文欣岚十三岁那年小腿因过敏长了一片红色痕迹，岑茵特意请了半个月的假带她B市S市的医院都看了个遍，只为了她漂亮白皙的小腿皮肤上不留下一缕疤。而她珍视如宝的文欣岚，完美无瑕的文欣岚，现在光是腿都几处人为绣工。

    文珩冷笑一声。

    “是不是妈给你打电话了！”文欣岚终于得出结论。

    好吧，她想这么想就这么想好了。文珩再次看向避孕药，不动声色。

    “妈让我看好你。”文珩撒谎不带眨眼的。

    妈的名号真好用，文欣岚不吱声了，气鼓鼓地拖出床底的行李箱，收衣服的动静和砸地似的。

    “十万，刚刚和解的三千，还有房租一万。”文珩开口了，“如果你和我住，不仅不用还这些钱，你信用卡上的债我也替你付清。”

    文欣岚停下动作，看着他。

    “说得那么道貌岸然。”文欣岚嗤笑一声，她抬眼看向文珩，月光映得这张脸凌厉又美艳。

    “你很清楚，这是你欠我的，文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