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外

    若問文明為何崩塌，寒風與烈焰必沈默不答。

    百年前的兩場災厄改寫了地球的樣貌——熾焰吞噬高原與海岸，寒潮冰封盆地與山川。

    曾經驕傲的人類帝國迅速崩解，城市如紙屋倒塌，語言、疆界、道德皆在廢墟中碎裂。倖存者挾帶扭曲的基因與殘缺記憶存活下來——成為今日的新人類。

    此刻，邊境岩山的制高哨站靜默如墓xue。

    風從高處掠過時，會發出像人類耳語的哀鳴。數公里外，一道如長城般延綿不絕的大壩水泥牆鴉黑沉重，隔開了人造秩序與自然崩壞的邊界。牆外，是無邊無際的荒城斷壁；牆內，是反叛軍最後的根據地。

    一名高大男人立於哨站崖端，迷彩勁裝、雙臂交叉，望遠鏡緊貼臉頰。他名為雷霆，反叛軍統帥，獸人血統的獅瞳此刻映照著灰敗的城景。

    他沉默地凝視那片世界殘影，彷彿能從焦土中還原出舊文明的呼吸與脈動。風揚起他的衣襬，斷眉處的舊傷在陽光下泛著白。

    「首領！不好了！」

    喊聲由遠而近，一名新兵氣喘吁吁地衝上哨站，額頭滿是汗珠，臉色又白又紅。雷霆沒回頭，只收起望遠鏡，轉過身時眼神如冷鐵。

    「說。」

    「剛剛在地雷區外圍，發現一名女子……暈倒，受傷，但不尋常。」小兵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補上：「弟兄們不敢亂動，請您親自定奪。」

    雷霆沉默半秒，轉身就走。

    地雷區外，風聲尖銳如刃。

    女人伏倒在乾裂的土地上，墨色長髮凌亂覆面，單薄的身體像是與塵土融為一體。雷霆俯身，指尖掀開她額前一縷黏膩的髮絲，露出一張佈滿灰塵卻五官精緻的臉孔——蒼白、靜止、卻帶著一絲不屬於這時代的純粹感。

    「識別晶片在這裡。」旁邊的小兵雙手遞上。

    雷霆接過掃了一眼。那是一張古老得近乎失效的識別卡，灰銀色的塑料表面刻著幾個殘破的字母：

    SC研究所

    蘇霓

    雷霆的瞳孔輕微一縮，識別證上的照片顯示的是個年輕女子，與眼前的人幾乎無異。他沉默了幾秒，忽然動作俐落地將她抱起，逕自地往基地大門走去。

    「立刻聯絡萬鈞。」

    「是！」

    基地自動門「哐」然闔上，鐵與氣壓的碰撞如同審判的落槌。

    雷霆穿過一條條迴廊，沉重的軍靴聲回盪在金屬地板上。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人。她呼吸平穩，彷彿只是沉睡。左眼角那顆嫣紅的淚痣格外刺眼，像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某種印記。

    雷霆記得這名字，在破碎的資料和名單中，紀錄著她是一位舊世代的基因研究者之女，與「純血人類」有關的消失人物之一。

    關於SC研究所的多數資料，幾乎都被『九重』抹除，他卻曾在某個私人備份裡找到一段殘存的錄音檔案。

    “她的研究成果是關鍵。”

    雷霆站在醫療站的門口：「萬鈞在哪？」

    「在隔離倉等候，報告已同步……」

    話還沒說完，萬鈞已快步進門，實驗袍未扣，眼神卻銳利如刀。

    他看見雷霆懷中的女子，怔了一瞬，眉頭鎖緊：「她是誰？」

    「蘇霓。」雷霆將她放上檢測台，目光未曾移開。

    萬鈞沉住氣，開始啟動診測儀。

    他一邊輸入指令，一邊側頭看了雷霆一眼，語氣低沉：「你說過的那個……出現在當年SC研究所名單上的蘇霓，對吧？」

    雷霆點頭。

    「純血人類。」萬鈞盯著螢幕跳動的數據，緩緩說出這四個字，「但她的基因更古老。她的染色體型態接近基因融合前的第一世代。」

    「教團派來的？」

    「不無可能。」萬鈞微皺眉頭：「但這不像他們的作風。」

    兩人同時陷入沉思。

    外頭風勢再起，吹得窗外警示旗飄舞。

    雷霆倚靠門邊，眼神凝視著檢測台上的女子。她像是睡著，又像是經歷了千年夢魘的漂泊者。萬鈞在一旁靜靜cao作，一層層掃描影像將她骨骼與血液重組於虛擬投影中。

    雷霆的視線不自覺滑回那識別證——那行熟悉而忌諱的字眼：SC研究所。

    一個早在歷史中消失的人，又為何突然出現？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低聲問自己。

    萬鈞沒有回答。這問題的答案暫時無解，也太過沉重。

    而在沉睡的蘇霓腦海中，記憶在夢裡硬生生斷裂成碎片——實驗艙、父親的聲音、槍響雷鳴、被藏匿起的物件……

    一道刺眼的白光後，她墜入了一個陌生又荒蕪的世界。

    她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場顛覆一切倫理道德的試煉，幾個男人在未來將與她緊密交纏，決定人類文明的下一個基因走向。

    她是過去，亦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