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菟丝花】16.李妈

    徐未晚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炕桌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她伸手拨弄着窗台上那盆周祁前几天带回来的野菊花，金黄的花瓣已经有些蔫了。

    “真没意思……”她小声嘀咕着，指尖卷着发尾。自从周祁帮她请了长假，这日子过得越发清闲了。

    转身走到五斗柜前，她拉开最上层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票据——有粮票、布票，还有几张稀罕的工业券，都是周祁这些日子一张张攒下来的。

    她轻抚过那些票据，心里盘算着要去街口的供销社看看，再买些好看的裙子。

    关了门，刚跨出院口，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着厚棉袄、裹着旧头巾的中年女人。

    那人神色有些闪烁，像是等谁，又像怕被人认出来。

    鬼鬼祟祟的，像人贩子。

    徐未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要绕过去，耳边却传来一句压得极低的呼唤——

    “……晚小姐。”

    熟悉的声线，却好像在很久之前才听过了。

    她整个人愣住，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猛地抬头去看那张藏在头巾下的脸。

    眼角的细纹、那双带着怜惜的眼睛，是原先在江城时她家里伺候了多年的李妈。

    “李妈——！”她声音一下哽住，眼泪涌了上来，没顾上旁人眼色，径直扑过去抱住了她。

    李妈被抱得一个趔趄，赶紧抬手拍着她的背，像从前一样轻声劝：“小小姐，别哭，别哭，快起来，让人看见不好。”

    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布包，见四下没人注意，便急急把东西塞进徐未晚怀里：“这是……太太让我带给你的，有她亲手做的酱菜，还有你以前的几件衣服。”

    徐未晚手忙脚乱地接过，抱在怀里时，感觉到布料里包着什么鼓囊囊的东西。她伸手一摸，竟是厚厚的一沓钱票。

    “李妈，这……”她话还没问完，眼泪又滚了下来。

    家里、家里竟然还能拿出这么多钱……

    她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哭出声来。这一年多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被生活磨得足够坚强了，可此刻抱着这个布包，却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李妈摸着她的背，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家里的事……慢慢有起色了，你别担心。太太叫你先照顾好自己，等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徐未晚攥紧那包东西，泪水打湿了李妈的肩膀，声音又急又颤：“他们……有没有受苦？”

    李妈抿着唇，只轻轻摇了摇头，含糊地回了句：“总归……能熬过去的。”

    “小小姐要好好的，”李妈匆匆看了眼巷子口，“太太说，只要你平安，她就能撑下去。”

    她眼神闪了闪，像是怕多说惹祸，匆匆把徐未晚推开半步：“记住，别往外说半个字。照顾好自己，别叫人欺负。”

    说完，她便背起布包，转身混入来往的行人中，不多时便消失在人群尽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李妈鬓边的白发比记忆中多了许多。这个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找她……

    徐未晚抱着那包东西，站在冷风里，泪水一颗颗掉下来，手指死死攥着那沓钱，心口又酸又暖。

    她深吸一口气，将布包小心地收进怀里，像是揣着一个珍贵的秘密。

    阳光正好，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收拾心情还是朝着供销社走去。

    一进门，柜台里已经挂上了新上市的春装。

    淡蓝色的细棉布长裙，裙摆有细细的褶皱，腰间还缝着一圈精致的白色花边；还有一条鹅黄色的格子连衣裙，领口圆润，袖口微微收紧，像极了她过去在百货公司里见过的款式。

    旁边的营业员笑眯眯地招呼她：“同志，你身段好，穿这条肯定显白。”又递过另一件说：“这件衬得年轻，走出去精神得很。”

    徐未晚低头摸着衣料，心里一阵阵的喜欢。可看看那条，又舍不得这条，眉尖轻轻蹙着，犹豫极了。

    她正左右为难间，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

    “未晚！”

    回头一看，是李念念。

    是好多天没见了。

    她还穿着厂里发的深蓝色工作服，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手里还攥着几张布票。

    看到徐未晚，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哎呀，你现在养伤怎么样了？身体还舒服吗？”

    徐未晚眨了眨眼，有些吞吞吐吐地笑：“嗯……还可以，没事了。”

    李念念凑过来替她看看手里的裙子，毫不客气地挑了一件鹅黄色的放她怀里：“这件好看，你穿肯定好看。”

    “是吗？”

    “当然！”李念念拍拍她的胳膊，“走，买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出供销社，手里各提着一包新衣，风里带着早春的味道。

    李念念絮絮叨叨地问厂里的事，徐未晚也偶尔插一句。

    走到供销社外的街口，阳光正好，地面晒得发暖。两人挽着胳膊慢悠悠地走着，李念念忽然侧过脸，眼神亮得跟要看穿她似的：“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未晚愣了一下，没急着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低低“嗯”了一声。

    李念念一下兴奋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我就说嘛！厂里的人可都在传，说你和那个姓周的在一起了。”

    “……哪有。”徐未晚抿唇，假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还说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念念用胳膊轻轻顶了她一下，笑得坏坏的。

    走了几步，徐未晚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片刻，偏过头小声问：“……念念，你知不知道，男人……就是，身下，会鼓起来的……那是怎么回事？”

    李念念是厂里出了名的“懂行”，和男朋友谈得那么好，肯定知道这些事。

    李念念一听，眼睛却瞬间瞪圆，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到，赶紧拉着她往路边一个僻静的小巷口走，四下看了看没人，才压低声音：“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好奇嘛。”徐未晚低着头，耳尖红得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