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夜深，苦楝树的影子斜斜映在旧小区的水泥路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树影和微弱的月色缓缓走来。

    灯光昏黄，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肩背挺拔，身形修长，牛仔裤下的腿笔直，步伐稳而有力。白衬衫翻着袖口，月光洒在他冷白的侧脸上，鼻梁挺拔，五官深刻。

    光影忽明忽暗，嘴角那抹浅浅的笑却明亮如白昼。

    “陈叔好，这么晚下楼买宵夜呢？”他声音低沉温润，带点儿倦意，却掩不住礼貌与从容。

    对面迎来的中年男人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哎哟，执言啊，都快认不出来你了。这是放假提前回来了？”

    “嗯，提前回来。”他礼貌地应着，语气温润克制，带着一种旁人难以模仿的从容。

    陈叔提着塑料袋站在树下，目光落在那张成熟俊朗的脸上——那孩子小时候走哪儿，后面那小丫头就跟到哪儿，现在已经是个能顶天立地的大男孩了。宽肩窄腰、神情沉稳，身上像是自带一股安静又不容忽视的力量。

    “真是新一代的力量啊。”他心里感慨着。

    他走到楼下，抬头看了眼二楼的位置，那是他家。

    玻璃窗上反射着月光，她想必是睡着了。

    垂眸望了望手表，指针刚过十一点。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喂，哥，这么晚，请问是有什么指示？”

    “开门”

    ————

    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关门声，惊扰了清晨的宁静。

    苏梦瑶慢慢睁开眼，瞄了眼床头的闹钟——8:30。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手机响起，是宣美来电。

    “瑶瑶，我去不了了，呜呜～，我临时被抓去和他们一起回乡下看爷爷奶奶，哦，对了，我哥说你过来时会有住家阿姨给你他的笔记，你也顺便帮我把生日礼物拿给江衍吧。”

    电话挂断，电话挂断，她坐在床上发了几秒呆，忽然有些烦躁。

    她随意帮了个低马尾，笈着拖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植物香气，接着又吐出胸口的浊气。

    哥哥这个假期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走出房间，客厅一个人都没有，刚刚关门声应该是爸爸出门晨跑去了。

    洗漱好后把牙刷放在杯中时，余光看到胸口沾了牙膏，烦躁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了张纸低头擦拭胸口，还没走出洗手间便落进温暖的怀抱。

    “走路不看路？冒失鬼”说着，刮了下苏梦瑶的鼻头。

    她仰头看到十几分钟前想着不会回来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苏梦瑶忘记了该做如何反应，呆愣愣出言“哥哥，你怎么～”

    苏执言佯装生气，眼睛微眯，轻哼“瑶瑶不希望我回来？”

    她后退一步，离开的哥哥的怀抱，心虚地辩解“没有的事，那不是怕你累着么，端午假期这么短来回跑耽误时间。”

    “你真心这么觉得？”

    咽了咽，发现喉咙干涩，急需一杯水，她嗯嗯一声，然后借口闪身“好渴呀，起床到现在还没喝一口水呢”。

    苏诚夫妇知道大儿子回来后，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还勒令大家所有活动都挪到下午，说什么大家好不容易凑齐吃顿饭。午饭时苏鸣珂还在餐桌小声抱怨父母霸权，他都和同学约好在外面吃饭然后去人民广场玩滑板了。

    饭后，和mama一起收拾完桌子，苏梦瑶匆匆收拾了下自己就准备出门。

    一开门便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人此刻站在楼道转弯处，倚着栏杆，像是知道她要出门似的。

    “去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不是说我来回跑辛苦，不在家陪陪我？”他轻声问，唇边挂着笑意。

    “我同学约我出去玩，我晚上就回来。”说完，不看他的眼睛，走下楼梯。

    刚吃饭时小丫头便一直低着头，极力不和他有眼神交流，她不知道在他眼里她怎么样都十分可爱，他小时候就爱作弄她，喜欢看她谎话败露时的慌张，答非所问，对他生气却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模样。

    “哦，没事啊，哥哥我也没什么事，我就作为护花使者送你们去吧。”

    这可怎么办？哥哥跟着不就发现了，根本就不是同学约她出去玩那回事？最后发现她是去给男生庆祝生日，还只是一个人，那还得了？最后只是说帮宣美拿东西给别人。

    听着背后跟着的脚步声，苏梦瑶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紧紧捏着斜挎包肩带，思索着如何支走哥哥。于是停下，转身，抬头说“哥哥，你假期回来就没有什么高中同学约你出去玩吗？跟着我们小孩子有啥好玩的，再说了我们喜欢的你都不喜欢。”

    “没事，我本身也好久没有出去逛逛了，就当作是参观城市了吧，你这不是在赶哥哥吧？”苏执言语气慵懒，说得好像真的就是出门观光一样。

    苏梦瑶见哥哥死皮赖脸要跟着，没法，只能任由他跟着。

    枕湖湾位于市中心最昂贵的黄金地段，依湖而建，占地极广，却极其低调。外围围墙被高大的香樟与法梧遮蔽，不远处还有一条人工引水渠与城市主湖相连，夏日湖水荡漾，波光粼粼，水面反射出几乎虚幻的光影。

    别墅区内铺着天然石板的车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入内，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与修剪整齐的树篱。沿路点缀着雕花的欧式路灯和铁艺指示牌，连阳光都像是经过设计师调色后才洒落在路面上。

    空气中带着湖水的湿润和月季花淡淡的香味，一切都显得安静、有序，甚至有些与城市喧嚣格格不入的“孤岛感”。

    他们二人到达时，阳光正好，湖边反光晃得她有些眯眼。别墅区空旷又寂静，唯有鞋底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时耳边响起“你这同学还挺有钱的”。

    苏梦瑶低头不语，门禁系统冷冷地闪动着蓝光，她输完通行码后，铁门轻响，“咔嗒”一声自动开启，这时旁边的某人还不死心，“你胆子不小，敢一个人来，也不怕被抛尸荒野，来见的什么同学啊？”

    路上两人就没什么话，苏执言见怎么言语刺激，她都不理睬他，最后只是瞪了他一眼，又继续把他当透明人。

    江衍给的位置是A区7号别墅，位于最靠湖心的一端，三面环水，隔着湖水与城市建筑遥遥相望。

    整栋别墅呈淡奶油色调，带着浓厚的古典欧式风格，藤蔓植物攀上阳台，浅粉暖黄色调的雏菊与白玫瑰夹道，落地窗帘长而轻盈，轻风一吹便如云般掀动。

    门前有一小块空地，植着紫藤和桂树。

    踏上入户台阶时，身后没了动静。

    苏梦瑶回头看去，恰好与哥哥的目光对上——那眼里似乎藏着点什么，悲伤？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苏执言已先一步出声：“我在这等你，10分钟。如果没出来，我就进去找你”，语气平静但不容拒绝。

    刚起床还迷迷糊糊的靳骁听见一道软糯清亮的声音：“我找江衍。”

    佣人回答：“江先生在二楼，需要～”

    这时靳骁打断佣人的话：“哟，来得这么早呢？衍哥在二楼最左边尽头的那个房间”，说完便打着呵欠走向厨房。

    房间门虚掩着，苏梦瑶轻轻敲了敲，没有回应，便试着推开。阳光宛如劫后余生，从树叶间的缝隙穿透白色的落地窗帘，斑驳光影洒落，像是在时间的尘埃中漂浮。

    他斜躺在躺椅上，五官线条被光勾勒得越发深刻。张扬的眉眼此刻多了几分难得的平和与疲惫，胸口的衬衫扣子全开，大片肌肤在日光下起伏微动。

    她靠近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酒意与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强烈又带点侵略性。苏梦瑶推了推他搭在额前的手臂，低声唤道：“江衍……江衍，我还有事，就不留到晚上了，祝你生日快乐啊。”

    那人一动不动。她蹲下身，轻轻将礼物放在地毯上，正要起身离开，手腕却倏然被攥住。

    他喃喃低语：“妈……别丢下我一个人走……妈……”

    她怔了一下，缓缓蹲下，弯腰贴近他，用手掌轻抚他泛热的脸颊，“我不走，我在，我不走。”

    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力道也松了。她默默起身，看了他一眼，转身悄然离去。

    她下楼时，佣人们都在忙碌，但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轻缓，唯恐惊扰了楼上的那位。

    直到她踏出大门，也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这个地方静得不像是有人准备庆生，更像是一座伪装成别墅的纪念馆。

    说真的，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情绪去面对江衍。

    他是很好看，但他们之间根本不熟。她不是那种会因一张脸就乱了阵脚的女孩。她向来慢热，只在真正熟悉之后，才会放下防备，显出本来的自己。

    她愿意接受江衍的靠近，其实更多地是因为——好奇。

    那种张扬又偏执的少年，总让她觉得，他的内心深处，藏着比旁人更脆弱的东西。像一面镜子，闪耀的背后满是裂痕，叫人不忍直视。

    而刚刚，她好像窥见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