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闷。

    床脚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夏夜的空气凝固在这件小小的卧室里,你脖颈和后背都是汗。

    起身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点,不算凉爽的夜风立马顺着这条缝隙钻进卧室,还带着烦躁的蛙鸣和nongnong的机油味。

    你摸过床头的闹钟对着窗外的月色,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时间:02:39。

    趿着拖鞋下床,由于困倦脚步还有些发软,你走到床脚风扇旁,按了好几下开关它都没有什么反应,又拍了拍这个已经有二十年高寿的老旧风扇外壳,听它发出沙哑的吱呀声,确定它在终于在今晚寿终正寝了。

    你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细汗,只觉得嘴巴干苦,连口水都咽不出来。

    你家住在郊区,是个有些年头的两层自建楼,二楼是四间卧室,两个小公共卫生间,一客一厨;楼下的房间除了承重墙全部打通,带个院子,都是mama的工作区——她开了个汽车维修店,生意不好不坏,但养活全家人没问题。

    你从卧室出来,没开灯,在昏暗中摸索,慢慢地经过两间紧闭的房门,凉拖鞋踩在老旧的木质结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在这个万物都已经陷入沉睡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突兀。

    冰箱的指示灯在昏暗中发出模糊的光点,指引你往前。

    你打开冰箱,被迎面而来的凉气冰地一哆嗦。

    等脸上的热气散去了些,你才蹭着冰箱里的光,转身拿起放在餐桌上的凉水壶,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一杯水下肚,你又去倒第二杯,突然听到防盗门发出“咔嗒”声。

    贼?

    你的动作僵住。

    郊区监控不多,治安不好,时不时就会发生偷窃事件,片警抓了很多次都没抓尽。

    你屏住呼吸,轻轻地放下水杯,拿起案板上的擀面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打算在这个贼进来的一瞬间就敲他脑袋,然后喊二哥出来揍他!

    门开了,外面声控灯的光透了进来,你看到一个被拉长的人影,握紧擀面杖狠狠地朝人敲去!

    “唔!”

    “g——”

    对方闷哼一声,却在下一刻捂住了你的嘴,打断你的召唤。

    他的掌心里带着烟味和汗味,你瞪大眼睛,刚要挣扎,就听到对方咬牙切齿压低的声音:“做什么!祖宗!”

    熟悉的声音让你身体微僵,你这才抬头去看:“二哥?”

    谢采崎一手抓着擀面杖的另一头,一手捂着你的嘴,压着你的后腰将你抵在玄关鞋柜上。

    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只看得见对方如点星一般发亮的双眼,你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见你不再出声,谢采崎松开手,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谋杀二哥?”

    “我以为家里进贼…”你看着他轻轻关上防盗门,将擀面杖放回原处,跟在他身后小声解释。

    谢采崎倒了杯水仰头喝下,听见你的回答后,气笑了:“真够虎的,我要真是个贼,你想过自己这会是什么后果吗?”

    你也后知后觉自己有点虎,心虚地转移话题:“二哥,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还一股烟味,臭死了。”

    说完,你作势扇了扇鼻子。

    “小丫头管这么多,不准告诉妈啊。”谢采崎给了你一个脑瓜崩:“赶紧睡觉去!本来就笨,再不好好睡觉,你下次月考数学就该拿零蛋了。”

    你捂着脑门吸气,被他揪着后颈衣领跟提溜猫一样丢回了卧室:“不准顶嘴,你……”

    他的话顿了一下:“房间怎么这么热?”

    “风扇坏了,我热醒了,所以才出来喝水。”

    你指指那台风扇。

    谢采崎站在门口,视线从你乱糟糟的床铺移到你脸上,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哥给你修?”

    “啊?好啊。”房间昏暗,你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听到他这么说,欣然答应:“那明天放学回来给我修呗。”

    “明天啊……”谢采崎发出轻轻的气音:“那你今晚怎么办?”

    “我……”

    你正欲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你:“谢采崎。”

    你卧室隔壁的门打开了,穿着睡衣的谢采淮站在门口,卧室的顶灯从他身后打来,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你小声叫人:“大哥。”

    他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谢采崎身上。

    谢采崎抬手揉了一把你的发顶,越过谢采淮回到他的卧室:“睡觉睡觉,明天给小妹修风扇~”

    听见谢采崎房门上锁的声音,谢采淮问你:“风扇坏了?”

    你点头。

    他折身回去将自己房间的风扇拿出来放在你脚边:“早点休息。”

    “大哥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

    谢采淮没再理你,你看到他门缝透出来的光熄灭后,双手拎起风扇将它放在旧风扇的位置。

    扇片转动后空气再次流动,窗外的蛙鸣也渐渐歇了,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你,你倒回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你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闹钟还没响,从门缝里钻进来的煎蛋香气就勾引着你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看到谢采淮系着发旧的花边围裙,背对着你做早餐。

    家里的饭菜是你们三个人轮流做,不过你的厨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所以谢采淮替你承担了一部分。

    今天本来该你做饭的。

    听到开门的响动,谢采淮回头看向你,油锅里跃起的油星溅在他绷紧的小臂,你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去洗漱。”

    “哦。”

    你睡眼朦胧地去了和mama一起共用的卫生间刷牙,听见楼下院子里传来mama喊谢采崎帮忙的声音,加快了洗漱速度。

    换好校服后你站在餐桌旁两口吃完煎蛋就要跑,却被大哥叫住:“把牛奶喝了。”

    你不太喜欢喝牛奶,但也不敢忤逆大哥。

    自从两年前谢叔叔过世后,作为家里年龄最大的男性,谢采淮自觉承担起了照顾家人的责任。

    他性格内敛,话不多,但很有当家长的架势,每次眼神那么轻轻一飘,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乖听话。

    你立马端起牛奶仰头就喝,却因为动作有些急,呛了大半出来:“咳咳咳……!”

    谢采淮连忙夺下杯子,扯了几张纸巾给你擦嘴,却在下一刻动作微滞。

    你的校服是条纶材质的白短袖和墨蓝长裤,抗皱,耐磨,但吸湿性低。

    此时牛奶洇湿了领口和胸口的位置,那块布料湿哒哒地黏在胸口位置,凹显出一点点还在发育期的起伏。

    谢采淮的视线从你的微张的唇角一寸寸移到胸口,捏着纸巾的手指有些紧绷。

    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咋咋呼呼地冲进卫生间,弯下腰凑近水龙头,手刚搭在把手上,就被跟进来的谢采淮按住。

    他的手比你的手大很多,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掌心干燥温热,有一些细微的茧。

    茧子蹭过你手腕内侧的皮肤,带着若有似无的摩挲感,他的声音平直低沉:“去换衣服。”

    从他的角度,能从镜子里看到你弯下腰后隐入衣料中,青涩白皙的沟弧。

    你嫌麻烦:“没事,我用水冲洗一下,等到学校就差不多干了。”

    谢采淮松开手,退后一步让开了卫生间出口的位置,冷冷地叫你名字:“林妙嘉。”

    于是你灰溜溜地回卧室换了白短袖,外面加了件校服外套。

    *

    重新换好衣服出来,谢采淮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洗过的碗和杯子架在沥水篮里过水,他拿着拧干的抹布擦灶台。

    厨房窄小,中间还放着你们吃饭的方桌,谢采淮一米八九的身高,在这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

    你在玄关处一只手撑着鞋柜,一只手勾着鞋跟穿鞋:“大哥,我去学校了。”

    打过招呼后,你一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就看到谢采崎正半蹲在地沟旁帮mama递工具。

    “二哥二哥!”你招呼他。

    mama的声音从地沟里传来:“行了采崎,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快和妙妙去上学。”

    谢采崎应声,摘了线手套丢进工具箱里,掂了掂你的书包斜挎在自己肩膀上:“小妹,下次再磨蹭这么久,就自己坐公交去学校。”

    你和mama道过别后小跑着跟在谢采崎身后,刚坐上自行车后座,对方就猛地一蹬踏板拐出院子,还没坐稳的你差点被甩下去,吓得抱紧了他的腰。

    “谢采崎!”你气得使劲锤了下他的后背。

    谢采崎笑声爽朗,车速平缓起来。

    去往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麦田,已经是六月底了,麦穗都金灿灿的,在清晨的凉风中微微摇摆,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四十分钟后,谢采崎在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的小巷里停下。

    你和谢采崎念同一个高中,只不过你是中考压线考进普通班的吊车尾选手,而他自从入学就蝉联年级第一。

    虽说你高一他高二,日常在学校里非必要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你依旧非常不愿意被同学知道你和谢采崎的关系——

    解释为什么谢采崎和自己不同姓就算了,还要被蛐蛐成绩说怪不得不是一个姓。

    这些事你在初中时就已经受!够!了!

    所以你和谢采崎约好每次都在这条小巷子里分开,在学校里装作陌生人。

    今天依旧如此,谢采崎的身影刚消失在小巷拐角后,预备铃的声音就响起,你连忙加快脚步往学校方向跑去。

    所以你没有发现在你离开巷口后,阴沉地注视着你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