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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杯在我掌中发烫,杯沿一圈深红的唇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横亘在洁白的骨瓷上。窗外,暮色正温柔地吞噬着城市的天际线,给行色匆匆的路人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街对面那家“转角遇见”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此刻却像一个过分清晰的舞台探照灯,将里面的情景毫无保留地投射到我眼中。 周泽,我的未婚夫,穿着我昨天熨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他对面,是我的闺蜜苏晴,笑容甜美得像橱窗里永不融化的糖人。他们坐在那张我无比熟悉的、铺着墨绿色丝绒桌布的卡座里。周泽的手,那只曾无数次为我撩起鬓边碎发、为我戴上戒指的手,此刻正越过桌子,牢牢地、亲密地覆盖在苏晴的手背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热度,是我在他向我求婚那天才见过的。 最刺眼的,是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那个清晰的、暧昧的暗红色印记——草莓印。那是我今天清晨,带着满心即将成为新娘的雀跃和爱意,在他颈侧留下的。此刻,它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像一枚盖在背叛契约上的耻辱印章,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杯中的黑咖啡早已冷透,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一路沉甸甸地坠入胃底,翻搅起冰冷的漩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僵硬地扣着杯壁,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瞬,一股毁灭性的冲动直冲头顶——冲进去,把guntang的咖啡泼向那张虚伪深情的脸,或者,至少狠狠砸碎手里这个碍眼的杯子。 但最终,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像淬火的冰水,瞬间浇灭了那股几近失控的怒火。手指一根根松开,杯底轻轻落回光滑的玻璃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淹没的“咔哒”声。不是放弃,是另一种力量的积蓄。 我站起身,拎起包。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个小小的舞台,周泽正低头凑近苏晴耳边说着什么,引得她掩嘴轻笑,耳根泛红。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我像个最冷静的观众,沉默地转身,推开了咖啡店沉重的玻璃门,将自己重新投入喧嚣的街道。暮色温柔地包裹了我,也暂时遮蔽了我眼底深处冰封的火焰。 *** 一周后,夜色浓稠如墨。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十一点,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我蜷缩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膝盖上摊着厚厚的婚礼策划案,那些曾经让我欣喜若狂的细节——香槟塔的高度、花束的配色、宾客的座位图——此刻都像一堆冰冷的符号,毫无意义。 突然,门铃疯了似的响起来,一声紧过一声,急促、尖锐,像濒死的求救信号,狠狠撕破了室内的死寂。我心头猛地一跳,放下策划案,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向门禁屏幕。 屏幕上,苏晴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杏眼此刻红肿得像核桃,泪水还在汹涌地往外涌,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她头发凌乱,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崩溃的绝望。 我按下开门键。 几乎在门锁弹开的瞬间,苏晴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猛地撞了进来。带着浓重寒气和泪水咸涩气息的身体,直直扑向我,双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隔着薄薄的睡衣几乎要嵌进我的rou里。 “薇薇!薇薇!”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被剧烈的抽噎切割得断断续续,“周泽……周泽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荒谬:“他今天……今天才告诉我!他说……他说你根本不是什么正牌女友!他说你才是那个不知廉耻、死缠烂打、妄想拆散我们的第三者!他说……他说你一直在疯狂纠缠他,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呕出来的血块,带着绝望的腥气。 她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抓着我的手臂支撑着,那力道大得惊人:“他给我看了聊天记录……他说你一直在sao扰他,威胁他……他还给我看了你发的那些……那些不堪入目的短信截图!薇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的……是真的吗?”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从我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挖出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答案,又像是在哀求我彻底粉碎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我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冰封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我扶着她颤抖的身体,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她冰凉的手里。然后,我转身,走向书房。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亮的。我把它放在茶几上,屏幕正对着瘫软在沙发里的苏晴。 “别哭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先看看这个。” 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点开了一个命名为“监控备份”的文件夹。里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我精准地选中其中一个,双击。 画面亮起,是我家客厅的视角。时间是……上个月初。 视频里,周泽穿着家居服,一脸疲惫又无奈地坐在沙发上,正是苏晴此刻坐着的位置。而我(或者说,视频里的“我”)穿着一条性感的吊带睡裙,头发凌乱,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歇斯底里地冲他哭喊,画面无声,但那种疯狂和纠缠的姿态却透过肢体语言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泽!我求你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视频里的“我”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苏晴她有什么好?她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她根本不懂你!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你摸摸你的良心啊!”镜头拉近,能看到“我”脸上扭曲的泪水和绝望的表情。 周泽则一脸厌恶地用力推开“我”,站起身,整理着被弄皱的衣襟,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当时拿着手机拍摄的“苏晴”)露出一个极度无奈又带着点隐秘得意的表情,嘴唇翕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口型清晰可辨:“看到没?晴晴,我没骗你吧?就是这个疯子,一直缠着我,甩都甩不掉。她就是个疯子!第三者!” 画面定格在周泽那个混合着鄙夷和表演式无奈的表情上。 苏晴脸上的泪水瞬间凝滞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几秒钟的死寂,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客厅里回荡。 “这……这……”她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一种即将被证实的恐惧,“这是什么时候?他在……他在跟谁说话?他为什么……为什么对着镜头说那些?”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逻辑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