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诀别
于是,在坐电车回家的路上,景筝就迫不及待地熟练地将卫爻从黑名单里面放出来。 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一样翻看他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的内容并不多,几天没看也就多了一条。 最新的一条是他一段练琴的视频,弹的是莫扎特的第五小提琴协奏曲,逆着光,只露出小提琴和他骨节分明的手,并没有露脸。 他的小提琴还是她教的,因为她弹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时候感慨,要是能够又小提琴与她合奏就好了,卫爻便主动询问她能不能教他弹。 教了几次,景筝这个老师就懈怠了,他这个学生倒是勤勤恳恳,一有空闲就跟着网上请的老师学习,不懂的来问她,没想到现在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了。 果然没有她,他也会活得很好……景筝一个朋友圈一个朋友圈往下翻,发现出现在他生活里面的,好像除了博士生的师姐和导师的爱人以外就没有其他女生了。 一股冲动让景筝点开了对话框,想要发些什么给他,但是自尊和羞耻感,以及担忧他会因为她的反复而对她说一些难听的话,她打打删删,始终没有发出去一个字。 就这样过了一周,对话框始终是空白的。 终于,在一个温暖的傍晚,景筝闷在屋子里写了一天的论文,她合上电脑,坐在地板靠在沙发背上,半垂着眼睫,疲惫地喝着冰拿铁,阳光一点点蔓延到她的脸上,她感到一阵阳光寂灭前的温热。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和想念涌上心间,那种冲动迫使她噼里啪啦打了好长好长一段话,直至内容限制。 [我今天光着脚坐在地板上一口气写了八千字论文,屋外轻盈斑驳的云飘啊飘,我换上了新买的裙子,但是没人夸我好看,午睡醒来后坐在弹琴前弹了好几遍十二平均律,你想和我合奏吗?我感觉无精打采的,只喝了一瓶咖啡,傍晚时分夕阳照亮了整间公寓,外面有小孩子奔跑打闹,如果他们邀请我,或许我会去的,但我不是小孩子了,蒸汽一样的光焰好像将我的记忆都模糊了,我翻遍了相册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爱拍照,也许所有人的记忆都会因为时光的推移而变得模糊,但是如果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看到那张面孔我又会无法自处,刚刚我忘关了窗户,风吹动了白色的窗帘,好像你在抚摸,我其实我是恨着自己的,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与自己做斗争,我为什么不能平静地走到你的面前。] 景筝闷头闷脑敲了一大堆话,连语法都忘了,大片大片全是分割用的逗号,却不敢发出去。 望着白惨惨的对话框,她慢慢感觉到一阵疲倦,很快闭上眼眸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才发现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不知为何,原本满格的电量就只剩下百分之十了。 她解锁手机后,微信的页面直接跳了出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她的手指压到了对话框,不停地发着同一个线条小狗哭泣的表情包。 简直是晴天霹雳。 景筝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她浑身一阵发烫,那种尴尬和羞耻让她头皮发胀,所有的睡意都没了。 她不想让卫爻知道她一直在视jian着他,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屏住呼吸,指尖颤抖着往上滑消息,发现了夹杂在无数表情包轰炸的信息。 [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来抱你,直到你嫌热主动推开我……] [那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记忆还会模糊吗?] [没必要再沉溺于什么过去,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要过得比曾经更幸福一点,所以如果你不记得了也没什么……] [好啊,你之前教我的小提琴我也一直在练习,不过,听说十二平均律很难,如果我弹得很差的话,可不可以不嫌弃我。] [是吗?是什么样子的裙子?不过,阿筝穿什么都好看。] [饮食不规律对身体很不好!] [不可以一直看电脑……记得看看绿植和天空放松一下。] [也不要赤脚踩在地板上……] [你又这样……] [我知道你又要说一些,“反正我只想活到四五十岁,活那么久很痛苦的,不仅会变丑、身上长皱纹,身体的机能也会下降,很多事情都不能做,还不如早点死呢。”这种话,我辩解不过你,但我只想你身体健康一些,没有疾病侵扰。] [阿筝,我在,别哭。] 卫爻的回答制造了一种亲密无间的错觉,仿佛他们没有分手,只是短暂的争吵,不,更像他只是去超市买了东西,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很快就回来了,还顺便问她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似乎,当她主动与她联系的那个瞬间,他就忘记了她对他造成的一切情感上的折磨,期望能够与她和好如初。 景筝已经不敢往下滑了,她抓狂地抓了抓头发,指尖颤抖着想把卫爻重新放到黑名单了,掩耳盗铃地假装误把信息发出来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可是,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IP在英国,她这才发现消息提示栏已经有十几个红通通的未接来电提醒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打算直接挂掉。 叮咚一声,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阿筝,接电话。] 景筝纠结了好久,才点了接通的按钮。 电话接通后,并没有人先说话。 她深呼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问道,“干什么?” “醒了?今天有课吗?早饭记得吃。” 听到卫爻低沉好听的声音,景筝有点恍然,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了,他的语气听起来还像是他们昨天刚见过,没有一点的疏离,自然而然就关心起了她。 那种想要抱住他闻他身上清淡的气息,咬烂他的脖颈的渴望又涌上了心头,她强行忍住,冷淡问道,“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些的吗?” “不只是说这些,阿筝,你也想我了吗?只要你说想我,我现在就买机票去找你。” “什么想不想见……唔,你是说我给你发的消息吗?是我发错人了,睡着后压到手了,不停地发出表情包。”,景筝半真半假地艰难为自己辩解。 “是吗?是发给谁的?” 景筝语塞,“好笑,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怎么那么想管住我啊!” “嗯,我想管你。” “……”,卫爻的坦诚让景筝浑身的刺无处安放。 “阿筝,你想不想要让我管你,只要你说想,我就来见你。”,他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你就来见我。” “阿筝,你是忘了我遇见你之前靠什么糊口的了吗?你的一切信息我都知道,你的学校、你的学生ID、你住的地方、你同学的身份背景、你每天回家坐的电车、和同学聚会最喜欢去的酒吧、最喜欢点的食物……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没来找你,只是因为唯有你想见到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不然只是徒然平添你的厌恶。” “……你变态吗?” “嗯,算是吧。阿筝还没有男朋友是吗?所以消息是发给我的,对吗?” “昨天新谈的不行啊!” 卫爻轻笑,意味不明问道,“那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他?” “?” “毕竟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反正我不爱你。”,景筝咬牙说道。 对话蓦然停止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闷的寂静中似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即使没有见到他的模样,景筝也能够透过他沉闷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正在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卫爻深呼了一口气,“阿筝,不要这样……你说想我,我就来见你,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饭吗?我来苏黎世做给你吃。”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吗?不需要我做的饭?还是我?” “……” “阿筝,告诉我。” “不需要你。” 气氛凝滞了一瞬,卫爻轻笑两声,被挤出喉咙的笑带着凉薄的寒意。 “好。景筝,算你有本事,你别让我再见到你。” 景筝眼眶立即红了,“哦,好。” 卫爻手掌攥着桌角,喉咙里一股血味,他略微敛眸,张了张口,本来想在挂断前再嘱咐她一句好好吃饭的,转念想起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立场,便深呼了一口气直接把电话挂了。 昨天收到了景筝的信息,他惊喜了一夜没睡着,以为两个人会和好,字字斟酌地回了信息,买好了最早的机票,想着今天就能见到她,拥抱她,给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却没想到却是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她亲手掐灭了。 卫爻仰靠在椅背上,血气翻涌,昏昏沉沉之间,目光却又看到了打开的电脑上搜索出的有关边缘型人格障碍的资料。 说实话,即使到现在他也恨不起来女孩,她心太软了,根本没有狠下心来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她其实只是在伤害自己。 发觉她是bpd之前不恨她,发觉她是bpd更恨不起来她,更多的是心疼,只愿诸神,俯允她能够从无边的挣扎中脱身,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