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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剑

    

桃木剑



    “剑给他了?”

    “给他了。”

    “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如何办?为何办?办什么?”易雅一连串发问,表情真诚又乖巧。

    锦衣华服笑容不减,掂了掂手中的金银钱袋,扔给她,道:“难道你自有办法?”

    “山人妙计,不可言说。”易雅笑眯眯接住。

    锦衣华服单手作礼:“请——”

    易雅整理衣冠,两袖清风,大摇大摆地随着锦衣华服指出的方向走去。

    街道纵横如棋,晚市声渐起,挑担吆喝声声入耳,茶馆中几声笑语,牌楼高耸,檐角翘起似展翼之龙,一道城墙坚固,砖石古朴斑驳,沿铺下去,匾额悬挂,上书“东安知邑”。

    “急报!”

    “传!”

    堂上枝头翠鸟儿叽叽喳喳蹲在一处互相理起了羽毛,堂下通判执事眉头紧锁与账房先生嘟嘟囔囔似在画字猜拳。堂上堂下热闹非凡,在“传!”后突然噤了声。

    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知邑大人抚须道:“新政巡察司特遣观风郎一员,循路已至东安镇,即刻将抵吾邑,诸位可有先行准备,整肃府衙,以迎视察?”

    “大人放心,账房之中,定可应付观风郎之查验。”那是贼眉鼠眼账房先生。

    “大人放心,府衙之中,将请天师做法,设下符箓,祈福驱邪,护我府衙清净无虞。”那是肚大腰圆执事先生。

    “大人放心,东安镇集,处处太平无事,莫说妖魔鬼怪,便是连奇形怪状之人也无。”那是清瘦如竹竿通判先生。

    府邸正厅,红漆高椅,香炉袅袅。

    知邑大人穿着素色官服,面带微笑,道:“甚好,甚好。”

    “好”字刚落,屋外又是“急报!”,堂下自然“传!”。这一传,可不得了,东安城内四尊“菩萨“全都往外去迎人,乌鸦眼里朦朦胧胧,映出世事荒唐,漆白的面皮笑得慈悲,“菩萨”们衣袍翻卷,脚步比檀香燃出烟还快,只为抢在第一时间接驾那位“贵人”。

    贵人神采奕奕,样貌十分的英俊威武,天生带着震慑之意,如猛虎出山,声势赫赫,不容小觑。

    知邑大人顶顶恭敬的作揖行礼,开口道:“大人一路风尘,劳苦功高。”

    贵人点点头,不置可否,面上冷意难掩。

    知邑大人久坐官场,面色不改,探问道:“大人贵姓?”

    “闻。”

    “可是从京中前来?”

    “错。”

    知邑大人难得手中冒汗,这观风郎惜字如金,行止间自带威仪,言语不多,压力却很是大。

    知邑大人手指摩擦掌心,擦去那汗,心中有了思量,与上必得谈笑风生,讨价还价,有所顾忌。

    “请观风郎谨见,本县为肃清邪祟,弘扬正气,乃施行除妖降魔之举。每逢旬日,均有大扫除,扫尽尘埃杂秽,令街巷净然如洗。又倡黎庶晨练,强身健骨,驱邪纳福,庶几风俗日新。理发勤更,衣服常换,俾民貌洁行端,示正气之象。县城设立符箓坛箱若干,遍布市井,方便弃邪祟之物。公共净坛亦有数处,供百姓祈福禳灾,祛除秽气。鸦片毒烟、赌瘾魔祟,奉令严禁,法网森严,已使其踪迹稀少,几欲绝灭。小臣躬耕细作,谨守法度,力求县境肃穆,黎庶安宁。虽额汗浸湿绢巾,然心悦于此功,望大人明察。”

    面面俱到的的恭敬恰当,滔滔不绝的虚饰粉饰。

    知邑大人博学多才,心中为自己叫好。其余三尊菩萨不由露出得意神采。

    “言毕乎?”等了许久,来人只说了这一句。

    知邑大人叹道:“别无他事,但求大人教诲。”

    来人莞尔一笑,从袖中变出桃木剑,剑尖直指肚大腰圆执事先生,喝斥道:“天师在此,正气长存!”

    执事先生“呱”一声,显出原形。

    知邑大人及诸在场者皆大惊失色,失声呼曰:“甚矣!”,场面混乱至极,知邑大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漆白的面孔下透出殷色,似酒醉坨红,指着来人大骂:“孰敢假充观风郎?”

    来人毫无惧色:“何以假冒?”

    “汝冒观风郎之名!”

    来人面带疑惑:“吾诚冒充乎?”

    知邑大人怒目圆瞪,骂曰:“蝼蚁之辈!汝不真冒充,岂复假冒?”

    来人坦然一笑,神色自若。

    知邑大人自己糊涂误认,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昭彰。账房先生年纪最大,做事圆滑,急忙解围,道:“一介降魔天师,罢罢,速往下屋,施以斩妖净魔之仪。”

    知邑大人退至堂下,怒声厉喝:“尽皆净除邪祟!”言罢,遂怒气冲冲入后房。

    余下账房先生及通判先生,依次赴下屋,受其“净礼”。

    此番天师净礼,本该在观风郎到来之前就当完成。

    偏肚大腰圆“呱”先生混了进来,必然是天师未到未成净礼,以至于错认观风郎君。其时妖魔鬼怪已不稀奇,骤然见部下执事先生现了原身,惊大于怕,丢人现眼大于降妖除魔,知邑大人气恼无比,屋外再“报”,亦无心应传。

    夜来多风雨,易雅没带伞,那位锦衣华服也满不在乎那一身风雨,两人一前一后交错站着。门房略显尴尬道:“知邑大人…”

    锦衣华服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拍拍门房肩膀,再往下一滑,手中露出一小锭银子,小声道:“多费心了。”

    乌鸦盘旋空中,先去受净礼者通判先生,去时满面不悦,归来却笑而不语。后去受净礼者账房先生,去时满面春风,归来满面愁容。

    轮至知邑大人,净礼尚未开始,门外响动传来,一男一女入室,知邑大人怒道:“   放肆!非召不得擅入!沈青,你何时方能将“规矩”二字谨记于心?”

    锦衣华服略略停步,道:“迎天师,做净礼。”

    他身后那“天师”早被风雨洗了个头脸,露出一张皎白明媚的脸,大睁着眼睛,盯着堂上握着桃木剑的“天师”。

    易雅喃喃道:“师哥?”

    那人长身玉立,俊美得过分凌厉的脸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