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正午的国金中心商场人潮涌动，玻璃穹顶洒下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扶梯切割成碎片。我和同事嘉怡挤在餐馆等位区，她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所里最新的八卦——资本市场组的高par和一位客户太太的绯闻，据说被对方老公直接投诉到了管委会。

    “然后呢？”我咬着吸管，冰柠檬茶的酸涩在舌尖漫开。

    “然后？当然是压下来了！”嘉怡压低声音，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那位客户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听说在澳门欠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突然亮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之薇！快看两点钟方向！极品帅哥！”

    我顺着她的视线转头。

    之轩就站在五米外的领位台前。

    他今天穿了件枪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松开，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商务打扮的同事，正低头看菜单。阳光穿过商场中庭的绿植，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在往这边看诶！”嘉怡掐我胳膊，“认识你？”

    我喉咙发紧，还没来得及回答，之轩已经朝我们走来。

    “之薇。”他站定在我们桌前，声音是一贯的冷静，眼神却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半秒，“这么巧。”

    “哥。”我放下柠檬茶，塑料杯壁凝着的水珠沾湿指尖，“你也来吃饭？”

    嘉怡的指甲瞬间陷进我手背。

    “嗯，和同事。”之轩侧身示意，“这是我meimei，在金杜。”他身后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立刻上前半步，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陈锐，摩根大通ECM组的。原来之轩的meimei在金杜，难怪他之前问过我金杜资本市场组的情况。”

    我的呼吸滞了一瞬。之轩垂眼整理袖扣，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你好，我叫袁之薇，这位是我同事林嘉怡。”我机械地介绍，“我们在资本市场二组。”

    寒暄间服务生引他们入座。之轩那桌离我们不远，隔着两丛绿植，我能看见他低头看菜单时微微蹙起的眉峰——他不爱吃葱，但这家餐馆的小笼包馅料里总会掺一点。

    “我的天！”嘉怡等他们走远立刻凑过来，“你哥也太帅了吧！气质绝了！刚才他同事说他在摩根？ECM组？那可是——”

    “——油水最多的组之一。”我接话，叉起一颗虾饺，“我知道。”

    整顿饭嘉怡的注意力都在那桌。我背对着之轩的方向，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喝水时喉结滚动的频率，他对服务生说话时低沉的声线，甚至是他身上那款熟悉的雪松香水味，都像无形的蛛丝，缠得我食不知味。

    他们比我们先结束。经过我们桌时，之轩停下脚步：“我们先走了。”

    陈锐笑着冲我们点头，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同事好奇地打量我。之轩的手虚扶在我椅背上，距离我的肩膀只有一寸。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嘉怡立刻拽住我：“你哥有女朋友吗？”

    “有。”我盯着筷尖上的醋渍姜丝，“快结婚了。”

    “可惜！”她夸张地叹气，又突然眯起眼，“等等，你姓袁，他姓林？”

    “我随母姓。”我把姜丝拨到骨碟边缘。

    回办公室的路上嘉怡还在喋喋不休：“你哥一看就是那种高冷精英，你俩长得不太像……不过他鼻梁那颗痣你也有诶！在左边对吧？”

    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鼻梁。那颗浅褐色的痣，之轩曾经在钢琴边用舌尖舔过，说像颗没擦干净的巧克力屑。

    下午的会议冗长枯燥。我机械地记着笔记，脑海里却不断回放那个眼镜同事的话——"他问过我金杜资本市场组的情况"。

    手机在会议桌上震动了一下。

    一条微信。

    之轩：「晚上一起吃饭？」

    简短的六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窗外，陆家嘴的暮色正在降临。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倒影——口红已经掉了一半，头发也有些乱了，可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慢慢打字：「好。」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我——原来刚才合伙人问了我一个问题。

    "抱歉，您能再重复一遍吗？"我放下手机，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但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夜色中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