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馀烟,她不能哭
过往馀烟,她不能哭
那天中午,林书知从厕所出来,偷偷从包包里拿出那瓶淡雅的栀子花香水,小心翼翼地喷在自己的手腕和颈侧。 她低头嗅了嗅,像是在寻求一点属于自己的味道、自己的边界。 这香气不是沉御庭给的,也不是沉御庭允许的。但这味道让她想起学生时代、法学院图书馆的阳光——那时她有名字、有梦想、有自由。 她刚走回办公室,沉御庭就推门而入,神情如常,语调淡淡: 「中午吃了什么?」 林书知站直身体:「吃了简餐。」 沉御庭没说话,只是靠近她,在她身侧停住。那瓶香水的味道很轻,但在他这样敏锐又病态的感官里,就像一记尖锐的刺。 他侧过头,像是不经意地凑近她脖颈,声音几乎是含在她耳后吐出的: 「……这不是我给你的味道。」 林书知背嵴发凉,几乎立刻低头摇头:「对不起……我、我只是今天有点——」 话没说完,沉御庭忽然冷笑一声,语调慢慢下沉: 「你要抹掉我给你的东西,是不是?」 他没吼,但每一字都像冰刃刮过心底。 林书知被吓得脸色发白,颤着声音解释:「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沉御庭像是完全不打算听她的话,只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却残酷至极: 「如果你再这样试图擦掉我留在你身上的任何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的眼睛: 「我连你现在这份工作,都会剥夺。」 「你知道的吧?律师事务所是我创的,你的前途……也在我手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彬彬有礼的微笑。 林书知几乎站不稳,像是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空了。她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微微发颤地回答: 「……对不起主人,我不会再乱喷了。」 沉御庭伸出手,像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头发,声音低得几乎宠溺: 「这才乖。」 他凑近她的手腕,低低嗅了一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抽屉,拿出那瓶专属的香水,再次喷在她身上。 香气立刻盖过那淡淡的栀子花,重新将她的身体染上他的标记。 沉御庭轻声呢喃: 「知知,只能有我给你的味道,懂吗?」 最近律所忙得天昏地暗,案件一个接着一个,林书知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黄昏,天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沉御庭不在,电话也难得安静。 她瘫坐在沉御庭办公桌隔壁的皮椅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空调机低鸣,外头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 林书知抬头,看着窗外天边最后一道光线慢慢被吞没,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天色了。 那一刻,她的心底泛起了一种说不清的空。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那是沉御庭指定给她的香水。她试过换过香,试过逃,但最终还是被拉回来——一次又一次。 她忽然想起第一天到律所报到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林书知,刚从法学院毕业,拿着一迭整齐的简历和推荐信,穿着刚烫好的白衬衫,小心翼翼地站在面试室门口。 那天沉御庭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敲着档案,声音冷冷的,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说:「你的成绩和履历很好。但律所里,我不看纸上的东西。」 她紧张地站直身子,还以为要被刷掉。 沉御庭却忽然开口:「你,留下,做我的贴身助理。」 ——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就开始一点点改变了。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公文、会议记录和行程安排;后来变成下班后陪他吃饭、陪他回家、帮他整理衣柜、回律所过夜。 再后来…… 她的手机里只能留一个通讯录,她的钱包里不能有自己的卡,她不能喷任何他没同意过的香水,不能对其他男同事微笑太久,甚至不能穿他没批准过的颜色。 林书知垂下眼,看着自己指节泛白的手,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听沉御庭说: 「把腿併拢点,林书知,未来当律师也要有律师的样子。」 「你笑得太久了,他会以为你在勾他。」 「今天的裙子太短,换一条。」 她渐渐不记得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不记得梦想是什么,只知道怎样让他高兴,怎样避免工作被换掉。 林书知靠在椅背上,心跳声慢慢与窗外的晚风重迭。 直到那一日,他们的关係正式从雇主员工变成了主人奴僕。 林书知打着冷颤地站在办公桌前,眼神一闪一闪地躲着沉御庭。 桌上的纸被他一张张丢开,沉得像铁片落下。 「这不是你第三次把答辩状日期打错了?」他的声音冷得像结霜的玻璃,目光锐利得像要看穿她的心思,「林书知,你到底有没有在工作?」 她抿唇不语,鼻尖却已泛红。手里还攥着一张对帐单,掌心满是冷汗,纸角早已揉皱。 「你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现在还送来这种东西来惹我?」 沉御庭猛地起身,修长的指节敲在桌面,「如果你做不好,我可以换人。」 这句话像刀,乾淨俐落地割断了她忍耐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终于低声抽了一口气,红着眼眶说话了,声音压得发颤: 「我爸又欠钱了……几百万的高利贷,他说如果我不处理,他们就……就要来找我……把我卖给他们……」 沉御庭眼神一顿,语气仍无温度:「这和你在职场犯错,有什么关係?」 「我已经撑不住了……沉律……」她终于抬头,眼泪止不住滑下来,「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怕你生气、怕犯错,怕我爸打电话……我只是想工作好好的,还完钱……不要再欠人、不要再被逼……我也不想求你。」 她说这些时,并不是向他求情,只是在崩溃边缘,想用仅存的尊严,维持体面。 沉御庭看着她,沉默片刻。 他走出办公桌,站在她面前,语气还是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是第一次柔和下来。他伸出手,将她手里皱巴巴的对帐单抽走。 「这笔钱,我会处理。」他的语调很轻,但像是有令她无法拒绝的重量。 「今晚,我会带着合约副本,在律所等我。」 林书知愣住,抬头对上他那双沉得看不见底的眼。 沉御庭低声补了一句:「你既然选择这条路,就不要妄想半路脱身。」 她忽然问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放弃了抵抗? 是第一次他在她犯错后没骂她,只是温柔地吻了她额头,说:「乖一点,我会疼你。」 还是那次她被客户责备,他挡在她面前说:「她是我的人,说她一句,你就是在践踏我。」 听起来很温暖,但林书知骨子都在发寒,那香味里没有温柔,只有铐住她意志的链子。 林书知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一小扇窗户,晚风灌进来,吹乱她湿润的眼睛。 她不敢哭,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