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浮

    雲岫峰的天色，終年清寒。

    山風自崖間呼嘯而過，帶著劍鋒般的凌厲，拂過松林，簌簌作響。劍意縈繞其間，仿佛這座孤峰本身便是一柄橫天之劍，直欲裂開雲霄。

    少女一襲紅衣，坐於崖前巨石之上，眉心緊蹙，手中長劍橫於膝上。那柄劍已隨她多年，鋒銳未減，卻在此刻隨著她的心境一同顫抖。

    柳瑤閉目運氣，丹田靈力翻湧不休，仿佛有什麼堵塞胸口，越是催動，越覺得呼吸艱澀。心浮氣躁，渾身像被細針刺著一般。

    「劍心不定，如何御劍……」

    她低聲自語，聲音被山風吹散，帶著無力的挫敗感。自及笄後，她的修為便停滯不前。日日枯坐，夜不能寐，腦中紛雜念頭不斷，像是有什麼無形之物攪動著她的心。

    就在她眉心皺緊，幾乎壓不住靈力暴動時，一道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氣息紊亂，劍意浮散。你心不靜。」

    柳瑤一震，急忙起身回首。

    只見黑衣劍修立於不遠處，負手而立，神情冷峻如霜。那一雙眼，冷若星辰，卻將她看得無所遁形。

    「師尊……」柳瑤低聲喚了一句，帶著些許慌張。

    沈玦只是靜靜看著她，眼神平淡，卻讓人心生壓迫。良久，他才緩緩走近，衣袂獵獵生風。

    「隨我來。」

    ——

    回到靜室時，柳瑤已渾身冒汗，胸口氣息堵塞得幾乎說不出話。

    沈玦沉默不語，只抬手在袖中取出一枚通體溫潤的丹藥。

    「服下。」

    柳瑤怔了一下，下意識接過。丹丸入喉，入口清涼，頃刻間化作一股細潤暖流，沿經脈緩緩流轉。

    下一瞬，沈玦指尖已覆上她的脈門。

    清冷的靈力如泉水傾注，沿著她紊亂的氣息引導疏通。壓抑多日的鬱滯逐漸消散，胸口的壓迫感隨之舒緩。

    柳瑤只覺渾身一鬆，竟忍不住微微倚入他的懷中。

    意識到這一點，她猛地一震，臉頰瞬間泛起熱意。可那股藥力太過強勁，她一時間竟無力掙脫，只能僵硬著身子，任由師尊以劍修清冷的氣息為她疏導經脈。

    良久，沈玦收手，淡淡道：

    「可有好轉？」

    柳瑤急忙起身，額間冷汗未散，卻紅著臉小聲答：「好多了……謝師尊。」

    沈玦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柳瑤心中卻尷尬難當。她渾身是汗，方才又在師尊懷裡，整個人狼狽至極。她想開口，卻一時不知如何啟齒。

    最終，她低聲說道：「師尊，我……我想沐浴一下。」

    沈玦只是微微一頷首，算是應允。

    柳瑤急忙轉身，幾乎是逃一般進了內室。

    熱水早已備好，她顫著手褪去外袍，將自己整個沉入木桶裡，才覺得胸口鬱悶稍稍平復。水汽氤氳，心頭卻亂如麻。

    她忽然怔住——

    ……衣裳！

    剛剛匆忙進來，竟忘了帶乾淨衣物！

    柳瑤渾身一僵，面頰一下子紅透。此刻師尊還在外室，她若就這樣披著濕衣出去取衣，簡直不堪設想。

    她緊咬著唇，半天才鼓起勇氣，聲音細若蚊鳴：

    「師尊……弟子，忘了取衣物。能否……勞煩師尊，幫我拿一下……」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都快燒起來。

    片刻後，外室靜了靜。

    緊接著，沈玦那沉冷清冽的聲音響起：「在哪裡？」

    柳瑤心跳快得要破胸口，顫著聲音回道：「櫃子……第二層。」

    很快，腳步聲傳來，衣物被取出。

    門外停了片刻，沈玦低聲道：「放在門口。」

    她連聲應下，聽著衣物輕輕放下的聲音，直到他的腳步聲漸遠，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癱入水中，連耳尖都燒得滾燙。

    紅衣少女在蒸騰的霧氣裡死死摀住臉，心臟狂跳如擂鼓。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師尊面前如此清楚意識到：

    他是男人。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柳瑤的心，第一次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