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经典小说 - 杀心如焚(花千骨同人)在线阅读 - 第六章

第六章

    

第六章



    怎见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弦月高凌凌地挂着,草丛窸窣,从中蹦出一只动物,赤红毛发在月光下淡淡发霞,体态修长,油光水滑。它正甩着头,嘴里咂摸着刚刚到手的鱼味。

    突然一声凄厉地狐叫。

    有个黑影,窝在丛中看不清体态,影子也混沌一片,手脚粘黏,但他牙齿极锋利,第一口咬断狐狸的喉咙,第二口开始吮吸它的血液。狐狸还没死全,动一下怪叫一声,后面就渐渐弱了,如绣娘手中的丝线,细细,颓败下去。

    他开始大块朵颐,一下又一下,林中传来野兽磨牙的嚓嚓声。许久后,他直立起身体,手脚已长出来了。月光照见他嘴角寒森森的血迹。他的嘴角扭曲,调整几下,才终于凑成一个人笑。他吃了狐狸的rou身,牙齿滴着涎水,仿佛是鬼怪残存的碎片的精魄。

    妖神娶了个男人。娶了个相貌平平的凡人。

    长留在怒斥她败坏门风,蓬莱在指责她倒行逆施,仙门六家的长老被气晕过去,卖春宫图的小贩在心碎自己cp梦断。但神奇的是,这事儿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如同墙缝儿里蹦出来那么一个人,一出场就石破天惊。

    而妖神……妖神无所谓。白子画从前教她不要以貌取人,她觉得自己贯彻得很好,这个男人温顺,谦逊,有礼节,最重要的是不多问。不会给她下毒酒,不会给她捅刀子,不会让她半夜酒醒发现自己喉咙上多了个大豁口,血还流着呢,罪魁祸首已经自裁在旁。

    她难道是什么很凶残的人吗?刻板印象真害人。诚然,妖神对于这些伤害都当小打小闹,奈何虱子多了咬人也疼,难免不胜其烦。男宠这福分她是消受不了,最终还是决定选一个贤惠持家的,别的不说,至少把那群毒蜂浪蝶给挡在门外。

    她这个人非常务实,有赖于门风传承,白子画没管她不是长留第一,拉过来就宣布收她为徒;她娶这个男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婚仪,纳过来就直接昭告天下。

    是夜,她扶着宫门走,蛮荒妖魔不守规矩,她和竹染打配合,好不容易才平息一次兵变,这为君之道与做菜相似,妖神之力固然好用,大火一炒,少油一煎,什么荤菜素菜弄不熟?但菜做来是给人吃的,军队建来是为人所用的,次次红油赤酱,那叫糊锅了。

    一双臂膀拦住她,花千骨转头,果不其然是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面目平平,她的手指数着他的眉眼间距,问他此夜还有几寸光阴长。以及,她把醉眼微眯,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按着脑袋,问眼前的重影:“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个男人笑了一下,如昙花绽放在水色月光里,点尘不惊。

    “现在是子时,神尊,我叫墨冰。”

    时间拨回到一个时辰前。那个时候墨冰还不是妖神的赘婿。他刚刚把人皮面具摘下,在菱花镜里露出一张冠绝天下的脸。

    世人总说他像谁,他听听便罢不置可否,只是感叹这历史果然由强势者书写,号称奉公秉笔的史官却连他的出生年月都忘记。想当年,他也曾驰骋六界,与斗阑干在瑶池边为一颗桃子打的天昏地暗,在银河旁同情人谈论哪个仙子织的素练最好看。但是现在,他甩甩手中的水滴,用一旁的毛巾擦拭殆尽,那都是过去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斗阑干一生就同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结果两个人都长着一张脸,会不会格外郁愤,觉得自己被天意耍了。

    帘幕浮动。

    他颈上一凉。一柄剑,长长,薄而透亮,上有蓝云祥瑞符文,绝对是把好剑,仙剑。只是霜雪催折,他的脖子是要被寒意折杀的梅花。

    好吧,好吧。他转过身,天意如此,两张相似的脸第一次见面,在这不尴不尬的地方。

    墨冰明显看到对方神色微妙了起来,震惊,疑惑,歉疚,防备,但都很淡,匆匆滚过。唯有杀意如他所持的横霜剑,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他将剑收了回去。

    “她生性顽劣,强掠你至此处,是我教养的过失。”

    如果一个人说话太过匪夷所思,那么多少就会让人觉得好笑,如果说话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尊呢?那墨冰就笑不出来了。

    妖神与她的师尊决裂,这事六界皆知,墨冰很好奇:眼前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态,何种立场来说这句话的呢。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决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啊,原来是长留尊上,听闻您曾是我妻子的师尊,正巧,我和小骨都没有高堂,不如就请您勉为代替?虽然我嫁过来没有什么嫁妆,但小骨家底雄厚,也是能替您颐养天……”

    这把剑,毒蛇一样,又缠了上来。但这次手不稳了,开始抖,气得发抖。

    现在两个人看着就大不一样了,一个人深情款款,带着点儿挑衅,另一个人压低眉宇,恨不得用眼神作针扎死对方。

    难得啊,真难得。

    “小骨,不是你叫的,”他再度收剑,语气较之前强硬不少,“她也不是你的妻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你的主人。大好男儿,有手有脚,却要来干这……奴颜媚骨,委婉媚上的勾当。”

    听听,听听,多么光华伟正,多么风霜高洁。仿佛真的只是为他考虑,没有一点私心。

    可是这骗不了他,这骗不了墨冰仙。墨冰仙修的不是白子画断情绝义那一套,他有过深爱的情人,知道明月下幽微的细语,知道簪头被刻下的小小的诗句,知道阿难陀山的经幡一转,就是十万八千个祈愿要说给长生天,他目不转睛地看蒲团上的她,不经意转到莲池,那里的莲花本做着千年醒不来的梦,但因一团火尖叫着抽节拔穗,开到荼靡。

    他眼中的火,佛说那是执炬迎风。

    现在这团火不在他身上了,在对面这个人身上,在白子画眼里。这个人,冰雪塑身,琉璃化形,世上最冰冷,最透彻,最绝情。他本不该有这样的眼神,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但它就是这么存在——妒火孑然,白森森,赤裸裸。

    “或许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他谦逊地一欠身,盯着对方:“我叫墨冰仙,是你师兄请来,降妖除魔的。”

    这个人让她很安心,这个安心来自双重意义上,他安静,清洁,宛如一朵被精心挑选的白莲花,不活色生香,自然也不横生枝节。

    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于是从背后抱住他,头埋在颈窝。怀里的人明显一僵。

    “怎么,”她的嘴几乎要贴近他的耳朵,“你当了我的夫郎,难道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下一瞬间,她看见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成火红,目瞪口呆。

    “咳,咳,”她还是推开了他,调戏人这种事她果然还是不够在行。花千骨觉得自己脸皮也烫烫的,“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强上,我娶你过来,也只是当个挡箭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的人眼神一变,竟有一丝欣慰。她再一错眼,又不见了,只是那个乖巧温顺的凡人。

    “你,”她靠的越来越近,酒劲儿上来,她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有点像我一个故人。”

    他点点头:“如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