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情天

    14.

    “我打算出国了。”她平静地与我宣称这个事实。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妥协了。”

    “有时候,我觉得很可笑,只有在我这里才放不下他那可有可无的尊严。之前我出国,叫他同我一起,他说消费太高他承担不起,我说可以资助他。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他的家世,只是作为他的alpha和欣赏他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想给予他帮助,我把这看做投资,也想和他不分彼此。”

    “他拒绝了,说他还不起,不想耽误我,提了分手。”

    “那时我气急直接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远赴他国。”

    “之后他又来找我。我记得那是个有些寒冷的冬天,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了找到我在异国他乡吃了多少苦。情不知何起,我们和好如初。”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放弃了国外的所有艺术成就,抛弃一切回了国。要知道,就算我父母拿刀架在脖子上,我都不一定回来,为了他……呵……”

    她捂着脑袋,讽刺一笑。

    “我说回来就回来了。”

    “现在他又说要出国留学了。”

    “小韵。”她唤着我的名字,眼泪蓦得就出来了。

    “有时候我真得觉得我和你很相像。我们都讨厌这夏天。”

    “只是你讨厌这夏天的浮躁,万物的烦扰。而我讨厌这该死的,阴晴多变的天气。”

    “褚寒云就是这种人,一会一个想法,他就是一个!为了利益趋之若鹜的野兽!神经病!”

    “他的未来到底有没有我啊?”

    “又要招惹我,又要抛弃我……他对我的爱就如此廉价吗?”

    她红着眼眶质问我,我将纸巾递过去。

    纵使她之前也是如此保证说不会重蹈覆辙,但总会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将全身力气抛掷。

    她身上有一股我没有的生命力,鲜活,如烈日般灼烧着周边一切,她可以去尝试着什么,不害怕任何阻碍。

    她从来就是这样义无反顾。

    但是我觉得她这次格外认真,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崩溃后的气话。她刚开始平静的神色让我明白她能接受这次之后的失败,并且再不回头。

    褚寒云并非不爱她,可能是出于愧疚,他照顾着沈初晴生活的方方面面,包容她的所有小脾气,会制造惊喜让恋爱生活更加丰富。他会在沈初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放弃国内的行程不远万里跑到国外,一呆就是几个月,为她洗衣做饭。可以说,沈初晴被她养得很好了,在原本的生命力上再加渡了一层光芒。

    可是他们都是犟种,都是些可以为了他人妥协的人,却唯独只想让对方向自己妥协。默默地互相付出,然后互相不理解地争吵。

    爱,却不知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

    有些感情实在太复杂了,让一个个美好的人面目俱裂。

    我想爱的人也并非要在一起,毕竟有时候遗憾也有一种悲剧的美感,在回忆中不断美化。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她也并非需要我的回答,她在问自己。可我想,当她决定好了出国的那一刻,所有的答案自在她的心中。

    惟愿她,爱不被辜负。

    我们轻轻地靠在一起,暖暖的,像年少时每次遇见挫折一样,她懂我的弦外之音,又懂我的不善言辞。

    崩溃的河堤总要重新建起。

    人生,不就是这样地过下去的吗?

    我明白,正如她最后一次为褚寒云妥协,如今我也该直面命运的残酷,好好思考我和许渡春的关系了。

    思考,总是一个很费脑子的事情。我从不会如沈初晴一样,快速地决定,快速地行动,即使嘴上说着烦厌,却总是遏制不住地妥协。

    犹豫,雾中的途径究竟通往何处。

    是耶稣的受难地,还是夏娃的伊甸园?

    我思故我在,我思故我在,我思故我在……

    如何追寻?

    15.

    我首先确定了一个关系。

    我无法原谅他的擅作主张和极度自我牺牲。他以为自己是释迦牟尼吗?割rou饲鹰的慈悲行为根本不是他的人物底色。

    其次,我无法原谅他的欺骗和我的无能。

    他没把我当成一个独立人格,将自以为好的东西送到我的面前,并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但让我很愧怍。我无法知道,这点愧怍是不是也是他计划好的丝线,用来控制我的关节。

    怀疑,是个不可解的函数方程。很明显,他在我这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大家自以为是地付出究竟是为了我还是满足自己呢?在想象中无数的人都能达到高潮。在许渡春身上,我总是幻视我的母亲。

    我了解母亲,她对我的好是一种强制性的输出,诸如“我认为这好,所以你去实践”,大多都是些“金口玉言”。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不会害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害你。”

    “因为我有经验,所以我不会害你。”

    我像个精神病人,说出口的话没有回应,对面喋喋不休地表达着自己,导致一切成幻。我究竟活在什么地方,像是梦里,现实只是一层纱布。

    于是我开始逃避,开始阳奉阴违,开始做一只想逃脱被槲寄生束缚的知更鸟。

    人逃不开命运,逃不开血缘,逃不开生命的脉络。我本自诩是唯物主义者,却总是被现实的巧合所打败,是否,我只是被命运捉弄的一环……

    许渡春对我而言,行为举止与我母亲如出一辙,只是我母亲常来硬刀子,他惯用软刀子。软硬与我而言,只是手段的差异,而不是目的的参差。

    我实在费解对母亲和他的情感,人类的情感本就是很复杂的,我或许爱过他们,也很难说不恨他们,或许他们真是为了我好,或许我实在不太需要……

    人类的情感本就是很复杂的,这处于爱恨之间不上不下的哽咽,大抵只能说一句孽缘——如我与母亲,如我和许渡春,如沈初晴与褚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