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归属
17.归属
那只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空水杯,像一个可笑的嘲讽,映照着他此刻的狼狈和那名为“男妾”的契约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禁锢。 他闭上眼,试图用意志力压下那翻腾的渴意,但灵魂深处那烙印的冰冷嗡鸣,却因这卑微的渴求而变得越发清晰。 楼下,客厅里仿佛传来动画片喧闹欢快的声音,还有宋悦偶尔被逗乐发出的、细微而模糊的笑声。 突然,他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宋悦探进半个脑袋。 她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睡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她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一点小心翼翼,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鹿。 “宝宝?”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慵懒,“你睡了吗?mama给你热了牛奶……”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陆漪涟闻声整个人都怔了怔,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瞬间狂跳起来,羞怯中掺杂着难言的,他恐惧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更恐惧她靠近这样不堪的自己。 他想出声阻止,但干涸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宋悦已经走到了床边。 她似乎并未在意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药味,也似乎没看到陆漪涟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 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那枚静静躺着的、被血污浸透的羊脂玉坠吸引了。 “咦?”她好奇地低呼一声,放下手中的牛奶杯,伸手就去拿那枚玉坠,“宝宝,这不是你之前送我的那个吗?怎么在这里?还脏了……” 她纤细的手指毫无防备地,直接捏起了那枚冰冷、肮脏、承载着血祭和契约烙印的玉坠—— 呲! 陆漪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在祠堂血祭时、比刚才自己攥住玉坠时更加狂暴、更加毁灭性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契约的烙印爆发出刺目的、只有他能“看见”的惨白光芒,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摁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那痛楚瞬间超越了rou体的极限,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本源。 “嘶……” 鲜血如同不要钱般地从陆漪涟口鼻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身下的地板。 反噬,前所未有的、几乎灭顶一般的反噬。 宋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地一惊,她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玉坠也脱手地掉落在地面,所幸没有碎裂。 宋悦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她脸色煞白,看着床上痛苦万分的陆漪涟,只吓得浑身剧烈颤抖,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剩下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啊——!老公!老公——!!!” 宋悦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哭喊,转身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门口。 陆漪涟的抽搐在玉坠离手的瞬间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毁灭性的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 鲜血糊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模糊地看到母亲那惊慌失措、跌跌撞撞逃离的背影,耳边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真是丢人啊。 陆漪涟不由得自嘲道。 脚步声急促地由远及近。 陆淮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山雨欲来的冰冷气息。 他显然听到了宋悦的哭喊,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惨状—— 床上如同血泊地狱、疯狂抽搐痉挛的儿子,地毯上那枚刺眼的、带着血污的玉坠,以及吓傻在门口、浑身抖如筛糠、可怜娇弱的宋悦。 “宝贝,”陆淮晏大步上前,一把将吓得几乎瘫软的宋悦紧紧揽入怀中,用身体挡住了她看向房间的视线,“别怕,别看他,老公在。” 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地上浑身是血、痛苦万分的陆漪涟,又看了一眼落在他身边的玉坠,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只透露出了无奈。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声安抚着怀中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宋悦,声音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涟儿……大概是惊到了。没事的,老公带你去休息。” 他半搂半抱,强行将宋悦带离了这个如同地狱的房间。 陆淮晏将宋悦抱回了卧室,他亲自守着她,用尽了他所有温柔安抚的手段,才让她在极度惊吓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确认宋悦睡熟后,陆淮晏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起身,脚步无声而沉重地走向那间如同凶案现场的房间。 他推开门。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灼烧后的焦糊气息。 陆漪涟已经停止了抽搐,像一具被彻底抽空的人偶,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陆淮晏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被毁坏的、失去价值的物品。 冰冷,漠然,没有丝毫属于父亲的温度。 他没有询问,没有斥责。 也没有去碰陆漪涟一下。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地上那枚沾着血污的羊脂玉坠上。 那玉坠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却与周围的狼藉血腥形成最刺眼的对比。 陆淮晏面无表情地弯腰,拾起了那枚玉坠,他走到陆漪涟身边,将那枚肮脏的玉坠,轻轻地、却带着一种极致的侮辱,放在了他那只依旧缠着血污绷带、无力垂落在床边的手心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陆淮晏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针,一根根扎进陆漪涟麻木的意识深处,“看着她碰你,然后……生不如死?” 他的目光扫过陆漪涟惨不忍睹的脸和身体,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混合着残酷的嘲弄和近乎怜悯的鄙夷。 “好好受着吧。”陆淮晏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重量,狠狠地砸在了陆漪涟残存的意识上,“这是你自己求来的‘福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郁的血腥。 陆漪涟的手指无力地搭在那枚冰冷的玉坠上,涣散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 灵魂深处,那契约烙印带来的毁灭性反噬虽已平息,却留下了永久的、如同灵魂被撕裂后的空洞剧痛。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灼热的玻璃渣。 那枚沾满血污的玉坠,静静地躺在他同样沾满血污的手心。 生亦痛,死亦痛。 这无休无止的痛楚,便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也是他靠近她身边,必须承受的永恒刑期。 真好啊。 陆漪涟嘴角勾出了一个笑: mama, 我终于彻底是属于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