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mama
20.mama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宋悦模糊的笑声彻底消失，直到楼下隐约传来佣人收拾花园的细微声响，直到阳光偏移，书房内的光影变得昏暗不明。 身体的剧痛在麻木中渐渐平息，只剩下灵魂烙印处持续不断的、如同被冰针反复穿刺的冰冷灼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起身体。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酸楚和烙印的刺痛。 他靠在冰冷的窗台上，目光空洞地扫过地板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扫过玻璃上那片刺目惊心的、无法擦拭干净的暗红污迹。 那污迹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鬼脸，无声地映照着他此刻的狼狈与绝望。 他慢慢站起身，身体虚脱得晃了晃。 没有再看这书房一眼，只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门口。 脚步虚浮，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像一个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的幽灵。 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陆漪涟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房间。 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落在地，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线微弱的天光。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个受伤后躲回洞xue舔舐伤口的兽类。 左手缠裹的绷带因为刚才的动作再次被渗出的血染红，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他抬起那只手，举到眼前，在昏暗中盯着那厚厚的白色绷带。 父亲的话语如同冰锥，反复凿刻着他残存的意识。 那个“位置”：永恒的“妾室”，永恒的下位者，永恒的仰望者。 可能永恒地看见母亲那毫无阴霾的依赖笑容，那纯粹的、他永远无法企及的温暖……就可以让他身处白昼般满足。 这就够了。 我能永远地陪着mama，能够永远地守候在mama的身边。 就足够了。 陆漪涟闭上眼，身体因为灵魂深处烙印的冰冷刺痛而再次蜷缩。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窗外的光线由昏黄转为彻底的黑暗。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在寂静中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宝宝？”宋悦软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满腹的担忧，“宝宝你在里面吗？晚饭好了哦。老公让我来叫你。” 宋悦那柔和的声音就像一道微弱的暖光，陆漪涟本能地想要回应，想要靠近！但这个念头刚起—— 嗡！ 灵魂深处那“男妾”契约的烙印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股尖锐的、如同被无数冰锥同时刺穿的剧痛猛地炸开。 他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才将那声痛哼死死压住。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mama，我好痛。 “宝宝？” 门外，宋悦见自己没有得到回应，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困惑和微微的不安，“你睡着了吗？你爸爸先前好像说你不太舒服……宝宝？你开门好不好？让mama看看你……” 宋悦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亲近和担忧，像柔软的羽毛，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陆漪涟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捂住嘴，牙齿深深陷入掌心被绷带包裹的伤口，新鲜的剧痛叠加着灵魂的反噬，几乎让他当场昏厥。 好想和mama说话，但她肯定会因此而对我产生担心的。 不行！绝对不行！ 不如就和以前一样，不说话不动作，mama就不会想起我了。 门外，宋悦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片刻。 就在陆漪涟以为她要离开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宝宝……”宋悦的声音隔着门板，带着一种懵懂的、却异常执着的暖意，“你是不是在生mama的气了？mama知道，mama有时候是笨笨的，记不住好多事……但是mama知道，宝宝是mama的宝宝……”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带着点委屈和恳求： “宝宝别不理mama……好不好？” 那轻柔的、带着依赖和恳求的尾音，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了陆漪涟的心脏。 “嘶——” 一口guntang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门后空间弥漫开来，他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彻底踩碎的虫豸。 门外，宋悦似乎听到了门内那极其细微、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和喘息。 她贴在门板上的手微微用力，语气更加焦急：“宝宝？！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开门！让mama看看！” 陆漪涟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浮，他听着门外母亲越来越焦急的呼唤和拍门声，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能！他绝不能让母亲进来看到他此刻的模样！ 慌乱之中，陆漪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阻止。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起那只缠满血污绷带、如同废掉般的左手，狠狠砸向身后的门板，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厚重的实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一阵闷响。 门外的声音似乎瞬间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宋悦带着哭腔、充满惊惶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宝宝，你……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呀？” “你……你不要mama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被至亲伤害的震惊和破碎的委屈。 门内，陆漪涟无力地瘫倒在地，那只砸门的手因为剧痛和用力过度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鲜血迅速将绷带染得更加刺目。 他侧着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门外母亲那破碎的、带着哭腔的脚步声慌乱地逃离。 脚步声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漪涟躺在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冰冷，意识模糊。 灵魂深处的烙印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自残般的举动后，发出尖锐而持久的嗡鸣，带来永无止境的冰冷灼痛。 他成功了。 他阻止了母亲靠近。 他保护了她，远离了自己这个危险而卑贱的源头。 代价，是母亲那破碎的、带着哭腔的质问—— “你不要mama了？” 他不要mama了？ 不……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血迹斑斑、如同废掉般的左手，伸向虚空，仿佛想抓住什么，又颓然落下。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她啊…… 烙印的剧痛如同永恒的刑具，将他的妄念、他的渴望、他残存的所有温暖，都牢牢钉死在这名为“位置”的囚牢上，他连触碰那点微光的资格，都好似被自己亲手给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