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
馈赠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就突然地生气了,然后就不理我了。” 姜秋好像再次遇到上次考试的题目般,结果是依稀地记得老师讲过,但清楚地记得自己没听。 陈星艺试探地问道, “你不会不知道温穗喜欢你吧?” “知道啊。” “不,我说的喜欢,不是因为她喜欢和你上床才喜欢你,而是因为喜欢你才喜欢和你上床。” “……” “哇塞。” 陈星艺对答案意料之中地嗤笑,不过倒是绕有兴趣地探询, “那温穗演得真好,居然会让你觉得她是因为想和你上床才勾引你,她还说你在床上和苦瓜一样老是挂脸,是不是有性障碍。” “……” “你是说,她是演的,还说、我是苦瓜……” “我没这么说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演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姜秋挣扎回想两人在床上的相处,不还挺融洽的吗?虽然她的确会因为老是做服务位疲惫得有点挂不住笑,但也不至于到挂脸的地步吧,更不至于是苦瓜! 但是,她确实追忆到对方的评价,记得当时好像就说个“烂”字来着。 心好痛。 姜秋还是狡辩道, “那她为什么只是找我做那种事情,可以做别的吧?” “因为她可能觉得你们两个最开始的关系就是性交往吧,从这个开始怎么也不会错,不过她的确来问过我你喜欢什么——甜点就是我和她说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们两的事谁要掺和!” 姜秋悻悻然地缩回去,陈星艺已经受够教这群笨蛋怎么谈恋爱了,明明自己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段。 “你要不猜猜看上个陪你加班还送自己做的甜点的人是谁啊?哎呀,是不是好难猜啊?” “……” 对,就是这幅表情。陈星艺总算被姜秋拧巴的五官取悦到,心满意足地向后仰倒在沙发上。 “不过她的性格应该就是闹脾气,过阵子就好了,她到底还是和小淮不一样。” 后者遇到这种情况,是没办法调理过来的。 也正如陈星艺猜测得那般,温穗还是主动联系上来,尽管自己知道这种行为很赔钱,但想到万一别人在冷战的时候乘虚而入,她就浑身刺挠得无法忍受,谁叫姜秋真的是公主呢。 有一说一,姜秋确实没想象过和温穗谈恋爱的样子,她们两个在一起,除了拌嘴就是zuoai,并没有什么触及到灵魂层面的沟通,主要原因也是,她没能力或者勇气去敲开以及探索温穗的内心世界。 这是句真心话,对方简直可以称上是糟糕得像地狱般的遭遇让她压根无从下手,无论说什么,都叫她觉得傲慢。 姜秋接受了温穗的晚饭邀约,在餐桌上,她认真又虔诚地为上次的行为抱歉。 “真是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你的态度非常过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温穗预备切食物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惊愕地听进对方郑重其事的歉意,虽然她了解姜秋的性格是肯定会不好意思的,但这么客气倒真是让她有点手足无措,她暂时没来得及考虑礼节就小幅度挥摆还拿住餐叉的手,讪笑道, “没什么——尝尝这个吧,听说你很喜欢。” 对方似乎松口气,顺从地将目光落在她推荐的那款美食上面。 这顿饭依旧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温穗看出姜秋几次的欲言又止,她纳闷地主动追询道, “怎么了?看起来你好像有话和我说。” 对方轻“哈”声,随即撇开嘴角,似乎酝酿了好会儿,终于要开口的功夫,却被温穗的手机来电打断。 “不好意思。” 温穗双手合十贴下唇边,姜秋耸肩示意“没关系”,她才拿起手机,压低嗓子和对面人交流,无非是工作上的事情。 姜秋用牙齿羞赧地碾咬舌尖,准备把餐叉拿起来继续进食,但心在菜品里转圈,反而越跳越快。 “好。好的,我知道了……” 对方接近收尾的措辞让她把餐叉再度码放在餐盘上,嘴里嚼几口空气,干涩地等对方挂断电话。 “你要说什么?” 温穗把手机反扣,对上那双淋漓的眼。 “我想说——” 温穗向前压身,拧紧眉梢摆出更疑问的表情。姜秋莫名其妙地用指尖擦拭下餐桌上的布料,然后抬首,继续后文。 “我想说,要不我们可以尝试相处一下。” “?” 温穗被惊地摆下脑袋,似笑非笑。 “什么意思?我好像没听太清楚?” 她还装模作样地侧过身,把鬓角的发丝挂到耳后,小巧又可爱的耳朵竖起来,好像刚才的确委屈地被头发挡住所以没能接收到。 “……我说,我们,可以尝试相处一下。” 姜秋无可奈何地凑近对方贴过来的小脑袋,一字一句地将方才的可以称得上表白的话,又重复遍。 “DP.J要破产啦?” “没有,蒸蒸日上。” 温穗敛起笑,难能有副正经八本,像每个收到突兀爱意的人一样而暗自得意。 “我是觉得,我们一直保持这种关系不太妥当,而且我觉得我好像能够接受你,所以,就想说,能不能试着相处一下。” 姜秋断断续续地却又诚恳地解释。 温穗这时候却突然明白上次姜秋的狐疑从何而来,她现在推心置腹地想想,竟然并没有激动地答应下来,而也是弯弯绕绕地揣摩对方反常的居心何在。 长久的沉默让姜秋稍微有点煎熬,她甚至开始揉捏餐桌布垂下的流苏,对方心事重重的,好像透着为难,然后懊恼与难堪便一左一右地夹击大脑,将它两拳锤扁得平滑。 角落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踩着香蕉皮堂皇登场——比如,为什么那个家伙能把那么简单的代码写错,原本分别给两万个客户各发一条拜年短信,结果给一个客户发了两万条拜年短信。 结果人家一通电话直接打到她这里来,问她是不是有神经病。 就在她快要因为幻想对方面对跳出的两万条短信抓耳挠腮而笑出来的时候,温穗说了句“好”。 等待中的尴尬并没有如期而至,姜秋笑出声,旋即光速抱歉。 “不好意思。想到些好笑的事情。” 温穗没有生气,她将手肘抵在桌面上,莹白的掌心托住侧脸,修剪精致的指甲在灯的照射下泛着珠贝般的光,漂亮的眼睛也弯成月牙。 她将声音拖得长长的,仿佛融了黏稠的蜜糖,每个音节都裹着甜软的诱哄。 “什么好笑的事情啊?说给我听听嘛。” 果然这个失误也叫温穗笑得肩头轻颤,姜秋眼见对方笑意将尽,她自然而然又寻觅新的话题。 她讲了许多的话,大部分都是寻常又甜腻的琐事,一件件摊开在对方面前。 待到晚餐落幕,她执卡结清账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温穗的手腕始终轻轻环住她的臂弯,动作做得如此行云流水,竟到现在才惊觉这份贴近和亲昵。 没有任何的缓冲期,好像与生俱来和本该如此。 就像最后块残缺的拼图落下,严丝合缝,整块作品就那么铺陈在你面前,那份深彻的、熨帖的志得意满,命运在此刻展现她精妙绝伦的笔触。 “需要我送你吗?” 姜秋眨眨眼,话音刚末了又补充句。 “我想送送你。” 这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温穗莞尔,随后打电话让司机把自己的车子开回去,她由着姜秋送回家。 此刻夜算深了,稀疏的星星零落地散布于墨色天幕,温穗倚在大宅的门槛处,对面恋人的发丝被夜风尽数掠向后方,含水秋瞳因这突如其来的暴露而仓皇,纤长的眼睫也慌乱地扑腾。 在期待什么呢? 她把心里话调侃出来,恋人腼腆地笑,此刻周围静悄悄的,让她们的动作、心跳、还有言语都格外清晰,所以两人的距离变得官方。 这时候羞怯才从白天的喧嚣中挣脱成为主旋律。 “今天晚饭怎么样?” 太糟糕了。姜秋忍不住自嘲。 温穗稍稍圆睁了眼。 “应该要我问这个才对吧?” 毕竟是她邀请的,餐厅是她定的,菜品是她点的。只是最后结账幸运地被对方买单。 “这样啊。” 姜秋的唇角牵起个不太成功的弧度,自己难能如此笨拙而滑稽,那好像真的要说再见了。她试探地往前迈了半步,倾身,一个轻柔的触感便落在对方的脸颊上, “那早点睡。” 准备将这个戛然而止的夜晚妥善收束。 “今晚留下来吧?” 是在期待这个吗?姜秋心里的小人早就跳得三尺高,身份的转换,让她的贪恋和喜欢不再是道德的拷问,而是名正言顺的爱。 “这样好吗?” “那就麻烦了。” 温穗还没开口揶揄对方的架子,那人又顽皮地自问自答,本来也没打算给她选择的余地。 其实温穗想问为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那句“为什么”像颗guntang的石头,在喉咙里卡着不上不下。 问了又能怎样呢? 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几个人能说明白的吧? …… 但她知道,她应该是因为害怕,或者说自卑。虽然过去总说希望对方满心满眼都是她,但当这份爱真的降临手心,她却本能地受宠若惊和诚惶诚恐。 过去那么多年,她的性格还是没怎么变化,和温颜异曲同工的怯懦,只是没遇到自己恐惧的东西所以才显得勇敢。 她怕对方说的那个理由,会是个无法理解、轻飘飘的借口。 出于怜悯、出于同情,或者是更糟的……冲动,赌约。 她身上某种她可以利用的价值。 所以,不问了吧。 就当做是次馈赠,是运气好,倒了半辈子霉,老天看自己太可怜,所以赏赐下来的。 这就够了,答案不重要,她到底是对方顺手摘下的花还是那独一无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就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想和她在一起,刨根问底,不过是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