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恍惚
这里太过安静,周琼瑛久违的失眠了。身下是软绵绵的床垫,身上是真丝被子,她却觉得自己像躺在坚硬的冻土上,冷得无法呼吸。 身侧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微弱热量。 两个人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个被子,中间却好像隔着银河。简逸身上好闻的薄荷沐浴露味儿,此刻也只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疏离。 挫败感在黑暗中滋长,缠得她透不过气。 如果,她想着,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能翻个身抱住她,或许她就能平添些温暖的睡意。 很可惜,他安稳地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咫尺之遥的汹涌,浑然未觉。 周琼瑛强行闭上眼,背对着他,将身体蜷缩起来,耳边挚友窗外山风吹动竹林的声音。 一夜辗转难眠,天刚蒙蒙亮,她就幽幽地睁开了眼。 山间清晨的鸟鸣清脆得刺耳,她盯着天花板繁复的雕花阴影,眼底酸涩发胀。 周琼瑛一把掀开被子,晃醒了简逸:“简逸,我待不下去了。”一夜未眠,她声音有些沙哑。 简逸被她摇醒,目光里还带着茫然,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 “好。”他没有多问一个字,掀被下床,换好衣服,“我去跟爸妈说。” 两人下楼时,宋玉娴已经在庭院里练早功,一身素白练功服,对着几竿翠竹缓缓推手,吐纳间气息绵长。 “妈,”简逸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实验室临时有重要数据要处理,我们得先回去了。” 宋玉娴动作未停,只是眼波流转扫过他,又瞥向他身后不远处静静伫立的周琼瑛,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这么急?早饭都备好了。” “抱歉,妈,下次再回来陪您。”简逸语气平稳。 宋玉娴这才缓缓收势,接过保姆递上的温热毛巾拭了拭手,走到周琼瑛面前,竟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触感冰凉:“琼瑛啊,瞧这脸色差的,工作再拼也要顾着身子骨,女人啊,元气伤了可不好补。” 周琼瑛只觉得那块皮肤像被烫了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歉意的笑:“让妈担心了,下次一定好好陪您。” “行,回去吧,小逸开车慢点。”宋玉娴挥挥手,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周琼瑛身上瞥了一眼,才转身继续她的太极世界。 至于简昇,根本就没出现。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直到车子无声地滑下蜿蜒的山道,将那份沉重压抑甩在身后,周琼瑛才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送你回家休息下吗?”简逸开着车,目视前方,打破沉默。 周琼瑛摇摇头:“去公司吧,谢谢。” 车子变换方向,简逸再次开口:“我妈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侧头看她,语带歉意,“孩子的事,都随你。” 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她忽然笑了:“简教授,你还真是体贴。” 简逸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良久,他才问:“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 周琼瑛揉揉酸胀的额头,语气淡淡的:“认床。” 看出她没有沟通的想法,简逸也没追问。之后就是彻底的沉默,一路再无言。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入冬的杭城像个阴郁的诗人,连绵的冷雨和刺骨的湿气就是它笔下的篇章。不再留恋浙大的空气,周琼瑛独自搬进了钱塘江畔那个平层,简逸周末偶尔也过来住,但更多还是留在他的教职公寓。 比起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或许他们两人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各自占据着各自的生活空间,如同平行线,偶尔交错,也仅是擦肩而过的微澜。 随着项目书的公章落下,周琼瑛把钢笔往办公桌上一丢,整个人向后仰进真皮椅背里。 这个绿化合作项目拿下,意味着她的洁莹就要更上一层楼!卸下重担,纯粹的松弛感像温泉水包裹着神经末梢,她忽然想,下厨做顿饭。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指尖在置顶的对话框上悬停片刻,一行字飞快地敲了进去:【今天周五了,晚上有空?来吃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 发完才觉得有点突兀,他们之间,似乎极少有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私人邀约。算了,就当庆祝,他来,是锦上添花;他不来,她一个人也能对着窗外的江景喝一杯。 盯着屏幕上的字,周琼瑛有些恍惚。上一次真正因为“想做饭”而下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逃离那个家之前?还是和其他人挤在出租屋里煮一碗清汤挂面的时候?记忆都有些模糊。 出乎意料,他这次回得倒快,显示了三秒钟的“对方正在输入…”后,消息就跳了出来:【好,都可以】 又是都可以,周琼瑛笑了一声,他总是这样,在学术上事无巨细,但生活上却毫无要求。她随手把手机扔进包里,拎起大衣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