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吃了”

    铁皮房里灰灰暗暗，红色电线吊起的暖灯摇摇坠坠，灯泡上层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苍蝇嗡嗡的飞到了上面。女孩儿呜咽的哭声零零落落。

    云父干瘪崎岖的脸上，双眼长大，一脸暴怒，对准了在地上抱头滚的云媚抽打，骂道：“我养你养这么大是让你不知廉耻跟着外面的小杂种跑的吗？”

    “阿爸，我没有......我没有......”

    云媚枯黄脸上淌着泪水，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只是去看学校的比赛，我没有。”

    又一道鞭子落到了她的身上。

    “好了，明天还要见人呢。”

    云媚听到阿母对阿爸这样说。她忍不住抬头看向阿母。云媚清澈通红的双瞳里，盛满了痛苦和不可思议。以前阿爸打她的时候，阿母从未插手过，甚至更多时候，她也帮着阿爸。

    云父咂咂嘴，骂了一声，又拿着藤条指着云媚，骂道：“你老实交代，你和云肃那个小杂种处到上床了没有？”

    云媚眼瞳紧缩，疯狂的摇头，她根本控制不住眼睛里面的泪，泪水不断的滴下，地上铺的灰色水泥上被泪水染上了深色的痕迹。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云媚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捂着耳朵，嘴巴里面不断重复着“我没有”,“我不会再出去了”，“我不敢”......

    她连求饶的声音都小心翼翼，越说越细，都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阿爸的声音：“小媚，过来吃饭。”

    云媚红肿的眼睛看向饭桌前的三人，她站了起来，走到餐桌前面。弟弟已经吃了起来，嘴巴里面鼓鼓囊囊的。

    桌上那是一整碗萝卜牛rou汤，牛rou切得有手指块大小，rou上连着筋，rou的香气扑鼻，云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坐下来吃饭。”母亲说道。

    “好。”云媚说道。

    云媚擦了擦眼泪，洗完了手之后坐到饭桌前。

    她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用勺子舀了汤，一下子就喝完了小半碗。

    太好喝了，她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汤。去北城的两天她都是吃着饼填饱肚子的，她好久都没有吃上热乎的菜了。

    云媚的眼睛看着汤里面的牛rou，她不知道能不能夹一块。

    “想吃rou就自己夹。”阿母说道。

    云媚轻声应了，拿起筷子夹走了距离她面前最近的那块rou，一下子送进了嘴里。

    云媚慢慢地嚼着，这rou比想象中的难嚼，要咬好多口才能嚼烂，但是好好吃，比闻着还香。

    “阿母，这个rou好好吃。”云媚说道。

    云母嗯了一声。

    “阿母，是谁结婚了吗？家里面又有莲雾果又有牛rou。”云媚说道。

    “jiejie要结婚。”弟弟咬着rou说。

    “小飞，哪一个jiejie结婚啊？”云媚说道。

    “吃饭不要说话。”云母冷冷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云母放下了碗筷，对着云媚说：“快点吃完，吃完了我和你爸爸有话想和你说一下。”

    “好。”

    云媚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云母，点了点头。

    云媚匆匆的吃完饭，把碗筷洗了，把桌子椅子收起来放到一边。

    “阿母，是有什么事？”云媚问道。

    “去房间说吧。”云母说道。

    云媚走进父母的房间，父亲坐在地毯上吸烟，母亲坐到了地毯上，从柜子上拿了个木匣子放在桌上。

    木匣子里面放了一件新的红艳艳的礼服，和一双红色的新鞋子。

    云媚疑惑的看着母亲，片刻后她想到了什么，脸色褪得大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止不住的微颤。

    云父敲了敲烟斗，说道：“这是你云三叔叔送给你的，人家对你多用心啊。为了娶你，送来了很多东西。还送来了一只羊。今晚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早点起床，我送你去你云三叔叔那。”

    “不。”云媚说道。

    云媚猛地跪在地上，摇晃着母亲的手臂。

    “阿母不要，我还没有来，我还没有来，不可以嫁人的。”云媚祈求地说。

    云媚顾不及羞耻的提起了自己的月经。云媚发育得比别人慢，在班级里她是倒数有名又矮又瘦的女生，因此还被嘲笑过。

    可自从发生了一件事后，云媚又隐秘地在庆幸自己长不大。她的同桌云水，比她高半个头，半年前有一次在班上裤子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了。

    后来她听别人说，云水怀孕难产，死了。

    “我再也不会出去了阿母，我会乖的，我会乖了。我不去学校了，我会在家里好好干活的。”云媚哭着求着。

    “小媚，你云三叔叔家很有钱的，在造纸厂上当组长的。你去了，都是快活好日子，你哭什么啊？”

    云父猛吸了一口烟嘴，嫌弃地看了云媚一眼。

    “你已经十五岁了，够年龄了。”云母说道。

    “不要，我求你了，阿爸阿母。”

    云媚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打自己的脸上，她的脸随即浮现了五道红红的掌痕。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出门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云媚抬手还想再打自己的脸，手被云父一把扯开。

    云父面露凶光，威胁着说：“小贱种，跟我玩这套。我告诉你，羊和莲雾果我们家收了，牛rou今晚你也吃了，还不回去了！明天你必须给我去云三家，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云父扔开云媚，对着云母说道：“今晚把她手绑了，明天要嫁人的，脸上不能带伤。”

    云母把云媚双手捆住，绑到了她的房间里，说是房间，其实是一个储物仓库。

    云媚坐在床上不断的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哭着说道：“阿母，我不想太早嫁人，我能干活的，我还能帮弟弟辅导作业，帮弟弟考上初中。你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做。”

    云母叹息一声，母亲一向对她严苛的眼神里面好像掺杂了无奈和不舍。云媚看到了一丝希望。

    “大姐，村里女孩儿十五岁多少都嫁了的。你现在嫁不早了。”云母说。

    见云媚不说话，云母又说道：“你嫁过去，就知道阿爸阿母都是为了你打算。还是说你念着云肃？那云肃是不可能和你有半点可能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

    云媚眼神空洞，满脸泪痕，她呆呆地看着云母，说道：“阿母，小媚知道了。”

    云媚躺在床上，她像是认了命，闭上眼睛，眼睛里面的眼泪无声流着。

    云母走出仓库，锁上门的时候，她听到云媚说道：“阿母，是因为弟弟的学费不够小媚才要嫁人的，对吗？”

    空气中传来少女古怪的笑声。

    “你和阿爸和小媚说就可以了，小媚会嫁的。小飞也是小媚的弟弟。”云媚说。

    门锁上了，阿母走了。云媚一双眼睛睁大地看着地上的水泥，一直看着，就像是关不掉电源的电具用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