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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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韓盧不懂音律,可自從藺穆安率軍南下那日起,他便聽出杜尚若琵琶聲總纏著化不開的牽掛和傷感。 那琴音時而低回如泣,像寒夜裏繞樑的風;時而凝滯斷續,似哽在喉間的話,縈繞在紅袖樓的晨霧裏,連他這等外行,都覺得心頭發沉。 每日清晨,天還未亮透,窗紙上剛映出淺淡的天光,將將能勾勒出梳妝台的輪廓,杜尚若便會輕輕打開抽屜。 裏面靜靜臥著一本樂譜孤本,那是藺穆安離京前送她的。 原來的封面早已磨損脫落,連曲名都不見了蹤跡,是藺穆安親手題了「塞上曲」三字,筆跡蒼勁有力,筆鋒間還帶著幾分戰場磨煉出的利落與肅殺,與這閨閣中的琵琶格格不入,卻是她最珍貴的念想。 她日復一日地練,冊內五首小曲早已爛熟於心,指尖落在弦上從不偏差半分,可每回撥弦前,還是會鄭重地把樂譜取出,攤在膝上摩挲片刻。 她靜靜地望著,眼神飄遠,像是透過這紙頁,望見了千裏之外的關塞風沙。 韓盧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從不打擾,只是悄無聲息地立在門外。他聽著琴音從初練的生澀,到後來的熟稔,再到如今滲透骨血的憂傷。 待琴音停歇,杜尚若起身梳妝時,韓盧便捉緊時間往前院去。 紅袖樓裏向來客似雲來,往來的多是達官貴人、文人雅士,衣香鬢影交錯間,偶有幾句關於邊關戰事的閒談。 他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廊下的柱子後,豎起耳朵細聽。哪怕只是撈到「糧草」「援軍」「暫穩」這類零散的詞,都要在心裏反復咀嚼好幾遍,生怕漏了半個字,更怕誤解了語意。 有時站得久了,春寒浸得腿都發麻,腳底也漲得生疼,可一想到回去能把這些零碎消息講給杜尚若聽,能換她抬眼望自己一瞬 。哪怕那眼神裏沒有半分情意,身上的酸累便都散了。 回去時,杜尚若剛梳好發髻,正對著銅鏡調整發簪,映出她素淨的容顏。韓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湧的羨慕,輕聲道:「今日聽前院客人們說,邊關戰事還算順利,糧草也供得上,照這樣下去,藺將軍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是嗎,順利就好。」她淺淺地笑著,轉頭又去擺弄頭上的珠花,輕聲哼起小曲。 韓盧目光緊緊黏在杜尚若的側臉上,看著她因這消息而微微發亮的眼眸,心像被細密的針狠狠扎著,疼得厲害。 其實他心裏根本不盼著藺穆安回來,他甚至卑劣地希望藺穆安永遠留在邊關,再也回不來,這樣他就能守在杜尚若身邊,獨佔她所有的目光。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就算藺穆安不回來,杜尚若也逃不出這紅袖樓,她終究是籠中的雀,而自己,不過是能離這籠子近一點的看客罷了,連給她遞一根羽毛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複雜的情緒,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藺穆安別去一月, 起初杜尚若還能收到藺穆安從前線寄來的書信。 韓盧每次給她送信,杜尚若都會立刻放下手中的琵琶,連指尖的撥片都來不及收好,連腳步急切地迎上來,那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鮮活與雀躍。 他瞧見她指尖接過信箋時,指腹輕輕摩挲著信封上的字跡那字跡力透紙背,一如題寫「塞上曲」時的風骨。她眼神裏的溫柔與期盼,像細碎的星光,密密麻麻地落在那薄薄的紙上。 信上的內容不長,大多是報平安的話,說「邊境暫稳,勿念」,便足以安撫她日夜懸著的心。 偶爾會提一句「近日聞樓外桃花開了,想起你曾說喜歡,待我歸來便陪你去賞」,字裏行間沒有華麗的辭藻,甚至語句都頗為樸實,卻讓她讀得紅了眼眶。 一句無關緊要的問候,哪怕只是一個潦草的署名,也能讓她在無數個孤寂的夜裏,多一點念想。 她反復讀好幾遍,連墨跡暈開的地方都捨不得錯過,而後小心翼翼地收進匣子裏,一如這些年的等待,只是這一次她更為急切,只因藺穆安這次出行前把玉佩交給她。 上官蕙得了藺穆安吩咐多關照她一下,這下好了,好好的將軍之女就更光明正大地出入紅袖樓,比往日來得更勤了。 杜尚若總為她的名聲擔憂,皺著眉勸道:「你不是定親了?這樣頻繁地來紅袖樓,豈不惹人口舌?好歹也換個男裝掩飾一下。」 上官蕙卻滿不在乎地搖搖頭,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我就是來聽你彈琴,又做不了甚麼出格的事,比那些男人來的目的乾淨多了。況且,我上官家的女兒,還怕這些閒言碎語?」 「再說,比起腦滿腸肥的男人,姑娘看到我不是更歡喜?」她邊說,邊摟著杜尚若的手臂。 杜尚若說不過她,只能由著她來。 有了上官蕙的陪伴,紅袖樓裏的日子倒也多了幾分熱鬧,她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守著琵琶與等待。 有時,上官蕙會纏著她學琴,嘴裏念叨著 「好jiejie,教我彈首新的吧,二郎君聽厭了這首」,杜尚若本想勸她先把上一首練熟,可看她不過是圖個新鮮、想討個樂子,便也不阻止了,指尖帶著她,一點點撥弄琴弦。 可這樣安寧的日子並沒維持太久。大概過了兩個月,來自邊關的書信突然斷了音訊。 一開始,杜尚若還強作鎮定地勸自己:「許是前線路途遙遠,又逢戰事,信件耽擱了也正常。」她依舊每日清晨練琴,只是琴音裏的憂傷更濃了些;依舊等著上官蕙前來,只是問起戰事的次數越來越多。 上官蕙畢竟是將門之女,府中能收到軍中傳來的消息,比韓盧從客人閒談中撈到的零碎話語要準確得多。可她每次來,眉頭都鎖得越來越緊,說起戰況也只含糊地提幾句「戰事不明朗」「局勢複雜」。 杜尚若不過是個樂師,聽不明白那些排兵佈陣的戰策佈局,可看上官蕙欲言又止的模樣,也知道前線的情況定然不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初春的桃花爛漫,等到盛夏的荷葉滿塘,邊關依舊杳無音訊。杜尚若心裏的不安像潮水般越漲越高,幾乎要將她淹沒。 有時彈琴彈到一半,指尖會突然停在弦上,耳邊總莫名響起邊境戰火紛飛的轟鳴、馬匹的嘶鳴,還有兵器碰撞的銳響。 夜裏睡夢中,都會反復夢見他身披血跡、向自己伸出手的模樣,每次驚醒時,枕頭早已被眼淚浸得濕透,涼意透過被褥滲進骨頭裏。 紅袖樓裏的風波,也隨著這斷了的音訊漸漸翻湧起來。 最不服氣的便是艷紅,她入樓比杜尚若早三年,憑著一副好嗓子和八面玲瓏的手段,向來是紅袖樓裏最受寵的姑娘,從前見杜尚若一步一步爬上她頭,後來得藺穆安另眼相看,時常派人送些珍貴物件,心裏就憋著氣,如今見杜尚若無依無靠,便再也按捺不住。 杜尚若剛彈完一曲,正低頭擦拭琴弦,就聽見門外傳來艷紅尖銳的笑聲:「meimei這琴彈得再好,又有誰聽呢?難不成彈給空氣聽,就能把藺將軍從邊關彈回來?」 話音落時,艷紅已掀帘走進來,身邊還跟著兩個平日巴結她的姑娘,幾人環視著房裏的擺設,眼神裏滿是譏諷。 見杜尚若低頭拭琴,不說話,艷紅更得寸進尺,伸手就要去拿鏡子旁的步搖:「這步搖倒是精巧,可惜啊,送的人怕是早就忘了它的主人了。」??她捏著步搖的墜子輕輕晃動,銀鈴叮噹作響,聲音裏的嘲諷像針一樣扎人:「meimei不如把它讓給我,好歹我還能讓它日日伴著貴人,不像在這裏,白白蒙塵。」 「住手!」杜尚若猛地抬頭,眼底褪去了平日的溫和,眼底泛著冷光:「我的東西,豈容你隨便動?」 「你以為你現在還橫得起來?」艷紅擺弄著步搖,故意拖長了音,笑得更得意:「如今邊關音訊全無,指不定藺將軍早就埋骨沙場了,你還在這威風擺甚麼架子,真是可笑!」 這話像一把尖刀,狠狠紮在杜尚若心上,她指尖緊攥著琴絃,指節都泛了白,琴弦被攥得微微發抖,幾乎要斷裂。 正要反駁,韓盧突然衝了進來。他擋在杜尚若身前,雖年紀尚輕,脊背卻挺得笔直:「艷紅姑娘,話不能亂說!將軍驍勇善戰,一定會平安回來,你若再辱罵姑娘,休怪我不客氣!」 「一個小廝也敢對我指手畫腳?」艷紅臉色一沉,揚手就要打韓盧,杜尚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艷紅皺了眉:「艷紅,這是我的房間,你鬧夠了沒有?」 「你莫不是認為我沒了將軍依仗,就甚麼都不是?我告訴你,當年你這個紅袖樓頭牌的位置也是我擠下來的。」杜尚若一步一步逼近艷紅,把韓盧護在身後:「外面的人都盼著邊關大捷,將軍平安歸來,你一口一個將軍沒了,動搖民心,有何居心?」 就在此時,老鴇挎著帕子,邁著碎步走了進來,見屋裏劍拔弩張,看向杜尚若神色有點複雜:「王尚書家的公子今晚要來聽琴,指定要你作陪,你準備準備吧。」 「是。」杜尚若撇了艷紅一眼。杜尚若冷冷地撇了艷紅一眼,那眼神裏的威懾,讓艷紅竟一時不敢作聲。 艷紅見老鴇依舊偏護杜尚若,一口被羞辱的怨氣堵在心口,卻無處發泄,目光落在韓盧身上,而後才憤憤地帶著兩個幫腔的姑娘奔門而出。 現在還扳不倒杜尚若,可這不代表,她弄不了這個敢替杜尚若出頭的小廝。 此後幾日,韓盧遇到不少麻煩,去後廚取飯時被僕役故意推搡,飯菜灑了滿身;打掃庭院時被艷紅指使人潑了一身髒水。 甚至有次在巷口被幾個不明身份的人攔住,挨了幾拳,幸好他也有在鍛鍊,還手後對方也不敢再招惹他,匆匆離去。 知道是艷紅做的手筆後,他不動聲色,打點了一下其他僕役。 這四年,杜尚若把人護得很好,加上他是這樓裏最小的,別人都當他好欺負,現在見識過他的拳腳,倒是讓大家大吃一驚,不敢再動他。 這些他從來沒對杜尚若提過半個字,每次見到她,依舊是那副穩重的模樣,還總會費盡心思找些好消息安慰她:「今天聽客廳的客人說,朝廷又派了兩萬援軍去邊關,戰況應該會好轉,將軍很快就能傳回消息了。」 他只想讓杜尚若能多一分安心,少一分憂愁,自己雖做不了將軍那大人物,可也不能總讓她為自己擔心。 而且要是讓她知道,她定會為他出頭,到時候又有爭執,老鴇見她現在失勢,不一定會護著她。 紅袖樓裏的風雨再大,流言再刺耳,他都想替她擋住,陪她等到那個許下賞花諾言的人,從邊關的塵沙裏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