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言情小说 - 朱顏不倚東風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鋪子開張了幾週一切順利,就算生意不如剛開始多,但每日進帳從未斷過,不過短短幾個月,當初裝修鋪子花的那筆不小的銀子,竟已穩穩當當賺了回來。

    京內雖也有幾家鋪子有賣童衣,但都不如杜尚若家的款式多又新奇。

    別家鋪子的童衣,花紋翻來覆去就那幾樣,不是威風的老虎,就是喜慶的鯉魚。

    雖說這些花紋裏都藏著長輩對孩子的祝福,盼著孩子虎虎生威、年年有餘,可小孩子哪裏懂這些寓意?

    現下兔子、蝴蝶、小麻雀這些都被她繡在了衣裳上,這些圖案一亮相,立馬就抓住了孩子們的目光。

    京內上學堂的孩子們,見同窗穿了杜尚若家的新衣裳,回去後便都纏著自家爹娘要。

    長輩們也格外喜歡這些新衣裳,看著自家孩子穿著繡著蝴蝶的衣裳跑跳,背上那另外縫上的蝴蝶翅膀也跟著孩子的動作輕輕顫動,襯得孩子精神頭十足,比穿那些老花紋的衣裳活潑多了。

    也正因如此,客人們大多是買了一件還不夠,過不了多久就會再來,或是訂幾件不同款式的,或是給家裏其他孩子也捎上幾件,回頭客多得出乎杜尚若的意料。

    鋪子能經營得如此順當,韓盧的功勞可不小。賬目不僅管得明明白白,店裏的夥計們也被他管得服服帖帖,從不用杜尚若費心。

    有韓盧在,把這些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杜尚若就只管想花樣和宣傳就好。

    只是有件事有些困擾,店裏的夥計私下都以為他們是夫妻,連帶著稱呼也亂了套。

    按京城裏的規矩,鋪子的掌櫃子大多是男人,可夥計們見韓盧遇事總愛先問杜尚若的主意,杜尚若點頭了,韓盧才會吩咐下去,一來二去,大家也分不清到底誰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有時夥計想請示事情,走到兩人跟前,張口想叫掌櫃,又猶豫著看看韓盧,再看看杜尚若,最後竟憋出一句「杜姑娘、杜公子,有件事想問問」。

    杜尚若本是想對外說兩人是姐弟關係,可萬一以後有甚麼變故,只怕招來更多不必要的誤會。思來想去,她也就懶得解釋了,索性隨著夥計們怎麼猜、怎麼叫,只要不耽誤店裏的生意,這點小誤會倒也不算什麼。

    現下杜尚若上街,只要見著街上的小孩都穿上自家鋪子布料做的衣飾就興奮,目光追著那些孩子看。

    那衣裳上的小兔耳朵耷拉在左胸前,隨著孩子的跑動輕輕晃悠,可愛得緊。

    她越看越滿意,腦裏就想著要出更多款式。

    韓盧見她一上街就盯著小孩看,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說道:「你要是這麼喜歡,不如叫店裏也給你做一件?」

    杜尚若聽得失笑:「我弄一件給誰穿?」

    韓盧挑眉:「你畫的圖樣,自是你自己穿呀。」

    杜尚若瞪了他一眼:「說甚麼呢。我一把年紀穿這種,被人看到還不笑死人。」

    「喜歡就好,管別人怎麼說。」韓盧看著她的模樣,語氣軟了些:「要是實在害羞,在家穿也無妨,又沒人看見。」

    「還是小孩穿著好看,要是我們店裏也有個小孩??」

    話剛說出口,她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這話聽著,怎麼好像??她盼著有個小孩似的?

    她頓時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抬眼看向韓盧,卻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眼神裏帶著幾分她讀不懂的意味:「我到哪變個小孩給你?」

    杜尚若臉頰更熱了,只覺得心裏又生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心思,她偷偷瞪了他一眼,他自紅袖樓出生,自然也學了樓內人調情時的話,他的話對尋常人來說是有些孟浪,但他自個是不覺得有問題。

    這小孩除了做那檔事,還能怎麼變出來??

    想到這她突然靈機一動:「對了,讓木工做個小孩木偶,那衣服就可以掛在上面展示。我先回去問個尺寸。」

    她說完,不等韓盧回應,便急匆匆地朝著街角的木匠舖走去。

    韓盧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已經有些習慣她這樣迴避,只是有時候話到嘴邊,總忍不住想逗逗她。

    日子剛平順沒幾日,就見街頭「錦記布莊」的夥計搬著新木牌往門楣上掛,紅漆寫的「棉布八折,綢緞七折」幾個字格外引人注目,那價格比市價低了近三成,分明是賠本的買賣。

    可他們一掛就是七天,往日裏會先往她這巷子裏來的街坊,都被那低價勾了去,鋪子裏從早到晚只零星來幾個顧客,訂單一落千丈。

    上官蕙的鋪子倒是不受影響,大家都知道她背景,不敢輕易招惹她,所以那幾家布莊附近都沒有其他布莊。

    沒多久布料供應商張老闆竟親自來了,搓著手支支吾吾半天,才說要把棉布的價往上提兩成,理由是「近來棉田減產,進貨價漲了」。

    杜尚若心裏一沉,她前幾日才從上官蕙那聽說今年棉收極好,哪裏來的減產?再聯想到對面錦記的低價,哪裏還不明白。

    這是同行看不慣她生意好,一邊用低價搶客,一邊斷她的貨,就是要逼得她開不下去。

    夥計們瞧著冷清的鋪子,臉上都帶了愁色。

    「杜姑娘這如何是好?」

    「有好些想來我們鋪子的,一進巷子,就被木牌給吸引過去。」

    「都七天了,難道就由著他們這樣?」

    大家七嘴八舌,鋪子地方大僱的人多,生意不好入不敷支,他們就怕鋪子捱不到幾個月。

    杜尚若沒慌,她的鋪子主打親子布料,客群本就和錦記的大眾布料不同,大户人家不會自降身份去錦記購置,而街坊們只是眼下被低價衝昏了頭,才暫時被吸引過去。

    至於布料成本,賬本上記著鄰縣有個姓吳的棉農,若是能直接去產地拿貨,繞開抬價的供應商,成本說不定能降些。

    正思忖著,韓盧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攥著張抄下的錦記價目單。他見杜尚若盯著賬本出神,卻沒半分慌亂,便知她已有對策,只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需要我做什麼?」

    杜尚若抬眸看他,把想法和盤托出:「我想明日去鄰縣找吳棉農,親自挑些細棉回來。至於錦記的低價??我打算找巷尾的幾家中小布莊聊聊,要是他們也跟著降價,把我們逼垮了,下次錦記對付的就該輪到他們了,聯合起來抵制,總比各自挨打好。」

    「鄰縣路途遠,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韓盧立刻接話,指尖在賬本上點了點:「我明日和一個熟手的夥計陪你去,鋪子裏的事讓老周先盯著,他跟著我們籌備這麼久,對鋪子的事也熟悉。至於聯合布莊,我現在就去解決。」

    他說罷便起身,沒給杜尚若反駁的機會,只拿了件厚外套遞到她手裏:「你先回後院喝碗熱湯,我去一趟巷尾,晚些回來。」

    看著他匆匆出門的背影,杜尚若握著溫熱的外套,心裏那點因危機而起的緊繃,竟慢慢鬆了下來。

    韓盧辦事向來穩妥,傍晚回來時,手裏不僅拎著糖糕,還帶了巷尾布莊兩位掌櫃的回話。

    兩人都願意明日來鋪子裏詳談,還說會再約上另外三家布莊的人。

    「他們心裏都清楚,錦記仗著家底厚,想壟斷這一片的布市,只是沒人敢先出頭。」

    韓盧一邊給杜尚若剝糖糕,一邊細細說:「我跟他們提了不弄低價反擊,這樣大家都得不了好處。我們只需聯合起來標明正價正料,各家布料的特色不一樣,大家都拿出一款招牌布料,只要買一匹布,送一小卷同色系的細棉線,既顯得實惠,又不會打亂市場價,這樣你說可好?」

    杜尚若咬著甜軟的糖糕,看著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憊。他下午跑了五家布莊,定是沒歇過腳,卻還惦記著給她帶糖糕。

    「好,很好。」她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衫,輕聲說:「明日去鄰縣,路上我們慢些走,別趕得太急,就當是忙裏偷閒,一起外遊了。」

    韓盧抬頭,努力壓下嘴角的笑意,端著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回道:「好,都聽你的。」

    第二日天剛亮,兩人帶著一個熟悉細棉的老夥計,便趕著驢車往鄰縣去。

    韓盧怕她累著,特意在車廂裏鋪了厚厚的棉墊,又把暖爐揣在她手裏:「冷了就說,咱們找個驛站歇會兒,不急在這一時。」

    山路顛簸,驢車軲轆碾過碎石子,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杜尚若坐在車上卻不受山路影響,手裏還拿著布樣,和夥計商量著哪種花色更適合春天的親子裝。

    到了吳棉農家時,已是晌午,吳棉農老遠就看見驢車,知道是布莊的人來了,趕緊放下手裏的木叉,搓著滿是棉絮的手迎了上來,臉上堆著憨厚的笑:「杜姑娘、杜公子,可把你們盼來了!」

    當初杜尚若籌備鋪子時,特意親自來鄰縣找棉農,知道他們種棉辛苦,還主動把收購價提高了一成,吳棉農一直記著這份情。

    聽說他們被供應商抬價,吳棉農立刻拍著胸脯,嗓門也高了幾分:「杜姑娘放心,我這倉庫裏還囤著今年新收的細棉,都是挑過的好貨,按去年的價給你,還管送到城裏!」

    這路程長,杜尚若在車上也沒歇著,一直想著來年春天的花樣,韓盧怕杜尚若累著,便主動跟著吳棉農和夥計去倉庫挑棉。

    進了倉庫,韓盧半點不含糊,跟著夥計細細檢查每一批棉線的質感,連粗細都要上手捻一捻,生怕有半點差池。

    吳棉農在一旁瞧著,忍不住打趣:「杜公子對這棉花的上心勁兒,比給自家娶媳婦挑綢緞還細緻!」

    韓盧手上動作沒停,耳尖卻悄悄泛紅,只含糊應了句:「她要做親子布,給孩子們穿的,孩子的皮膚嫩,半點都馬虎不得。」

    吳棉農聽了,笑得更歡,拍了拍他肩膀,眼裏滿是了然:「可我瞧著啊,你這哪是疼孩子,分明是疼杜姑娘這份心思!可再晚些山路該黑了,還是早點把棉搬上車好。」

    等吳棉農找人一起把挑好的細棉都搬上驢車,日頭早已西斜,天邊染著一層橘紅的晚霞,吹過的風都帶了點涼意。

    韓盧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淌,沾濕了衣領,卻沒顧上擦一把,先快步走到車廂邊,伸手扶著杜尚若的胳膊:「慢些,車裏鋪了棉墊,小心腳下。」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過來,帶著點勞作後的溫熱,等她坐穩,老夥計見狀主動接過韓盧手裏的驢繩,笑著說:「韓公子,您跟杜姑娘累了一路,這車我來駕,你們在車廂裏歇會兒。」說著,便熟練地跳上了車轅。?

    車廂裏只剩下他們兩人,沒了旁人的目光,韓盧也放大了膽子。

    他先輕輕拉上了車廂兩側的布簾坐到她身旁,起初還保持著半拳的距離,可沒一會兒,大概是真的累了,他慢慢往她身邊挪了挪。

    最後乾脆輕輕靠在她的肩上,頭微微偏著,髮絲不經意間蹭過她的脖頸,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累了?」杜尚若的聲音輕輕的,身體僵著不敢動。

    韓盧「嗯」了一聲,頭又往她肩上靠了靠,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挑棉時盯著看久了,眼睛有點酸。」

    他的指尖搭在膝蓋上,卻忍不住想往她的手邊挪,最後還是克制住了,只輕輕說:「這樣靠著,好像就沒那麼累了。」?

    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音輕輕傳來,晚霞的光透過布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兩人身上投下淡淡的橘色光暈,有幾分說不出口的曖昧。

    杜尚若坐在那裏,感受著肩頭的溫度,心跳慢慢快了起來,卻沒推開他,只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沒走多遠,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山間的風越刮越涼,吹得車簾簌簌響。

    杜尚若裹緊了身上的厚外套,看著窗外黑漆漆的樹林,又看了眼睡得正好的韓盧,輕聲說:「現在都晚了,山路難走,不如在前面的驛館過一夜,明日再趕路吧?」

    老夥計聽見她聲音裏藏著點疲憊,又怕夜裏行車不安全,便點頭應道:「好的,杜姑娘。」

    到了驛館,掌櫃的見他們拉著滿車貨物,還帶著位姑娘,立刻堆起笑迎上來,從櫃台下摸出兩把銅鑰匙遞過來:「兩位客官,正好剩兩間挨著的上房,乾淨暖和,還能照看貨物。」

    「杜姑娘、杜公子,我先去隔壁歇著了,有事再喊我。」老夥計先拿走一把鑰匙,識趣地上房休息了。

    韓盧拿過驢繩,對掌櫃說:「麻煩給牲口添點草料,再備些熱食送到房裏。」

    杜尚若接過鑰匙時,指尖微微一頓,那日以後他們就沒同房過。

    本以為那兩次是少年血氣方剛,沒忍不住才失了分寸,可這陣子兩人同住一個院子,朝夕相處,他倒是沒再誘她做那檔事。

    這樣的克制,反倒讓杜尚若心裏犯了嘀咕,越想越覺得看不透他。?

    進了房,韓盧先把門窗檢查了一遍,確認插銷和門鎖牢固,才把暖爐點上:「你先坐著歇會兒,我去打盆熱水來。」

    等他端著熱水回來,見杜尚若正坐在桌邊,手裏摩挲著布樣,眼神卻有些發怔,不知是累的,還是在想事。他把帕子浸熱了遞過去:「擦擦臉,暖一暖。」

    晚飯送來後,兩人沉默地吃著,偶爾夾菜時眼神不經意撞上,杜尚若又飛快地移開目光。燭火在桌上輕輕跳動,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晃來晃去,有些模糊,卻也有些親暱。

    等收拾完碗筷,韓盧看著裏間鋪著軟墊的床,又看了看外間的桌子,竟直接搬了張凳子坐在桌旁,把外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就那麼俯身趴在桌上:「你睡裏間的床,我在這守著就好。」

    杜尚若看著他脊背繃直的模樣,明明累得眼底都有了青影,兩人又不是第一次同牀共枕,他卻還守著那點規矩,心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她走到桌邊:「這麼趴著多累,桌子又硬,夜裏著涼了怎麼辦?過來一起睡吧,床夠寬。」

    韓盧猛地睜開眼,瞳孔裏映著燭火的光,也沒推遲,他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坐下,只佔了床沿的一小片地方,連被子都沒敢碰。

    杜尚若躺在裏側,側著身看他緊繃的模樣,忽然想起他曾說過每次和她在一起,那裏就控制不住,那現在他是不是也是??

    念頭剛冒出來,她臉頰瞬間熱了起來,趕緊轉回頭盯著床幔,不敢再看他。

    韓盧見她睫毛顫得厲害,顯然沒睡著,忍不住低笑出聲:「不累嗎?怎麼不睡?」

    杜尚若被他問得慌了神,連忙拉過被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聲音悶悶的:「沒甚麼??」

    韓盧瞧著她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模樣,還以為她是被夜裏的涼氣凍著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挪了挪身子,伸手從背後輕輕抱住她:「是不是冷?這樣就暖和些了。」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中衣傳過來,帶著點安穩的力量,杜尚若被他抱著,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點白日勞作後的煙火氣,竟莫名讓人安心。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藏在被子裏的指尖悄悄攥緊了床單,卻沒推開他,只輕輕「嗯」了一聲。

    韓盧感受到她沒抗拒,手臂又輕輕收緊了些,把她抱得更貼自己些,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睡吧,我在。」

    燭火漸漸弱了下去,窗外的風聲似乎都溫柔了許多,房間裏只剩下兩人輕淺的呼吸聲,只是他的呼吸,比她的更重些,還帶著點克制的急促。

    杜尚若躺在他懷裏,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見他沒有其他動作,原本亂跳的心竟慢慢平靜下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韓盧聽著她均勻的呼吸,知道她睡熟了,才敢輕輕貼緊她,胸膛貼著她的後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體溫。

    只是下身早已不受控制地繃緊,那股熟悉的熱意自小腹蔓延開來,他下意識地想往後挪開些,怕驚擾到她,可剛動了半分,又捨不得離開她身上的暖意。

    他滿是無奈輕輕歎了一口氣:「你這樣,我怎麼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