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醉花阴
雨一停,夏日就到来了。 江南的夏天比洛阳要湿热的多,后院里种有许多花草,一到晚上花香就馥郁满园。 杨桥不耐烦出门,天暗下来她才会到院子里坐一会。 徐渭处理完事情回来已经是月上枝头,看见杨桥还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水。 见他来,杨桥又倒了一杯水推过去,徐渭放在鼻间闻了闻,一股浅淡的无名花香,饮到口中冰凉,又有些酥麻。 “这是什么?” “是酒。” 徐渭有些惊讶:“这是酒?” “嗯。我一友人所酿。可惜他已经走了。” 他看到坛子上被龙飞凤舞的字迹题名:“醉花阴”。 “醉花阴......” 杨桥没有接话,指尖轻轻拂过坛上的字。 玉枕纱厨,半夜初凉透。醉花荫下相思梦,园中暗香盈袖,她似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徐渭难解,疑她是苦闷夏日燥热漫长,不由道:“晚间天就凉爽许多,姑娘何不出门消遣?” 杨桥托着腮,闻言有些好笑:“这江城我什么地方没去过?” 徐渭这才意识到这是江城,有些羞赧般低下头:“那姑娘可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在下也想去领略一番。” “......我不爱出门。” 他看着杨桥,她垂着眼,看着在杯盏里摇晃的酒水,片刻道:“但云梦泽我每年都会去。” “云梦泽?我记得那里离江城很远。” “是很远。但风光却很好。孟老说,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你有空要去看一看。” 徐渭应声,她也没有多说,回头走向自己的厢房。 那股梅香也随之远去。 第二天徐渭出门时,戏班子正浩浩荡荡的进府门,他实在觉得自己昨夜问杨桥何不出门消遣的话多余。 优伶们走的轻而快,显然不是头次来这里,很快隐入了假山水后。 杨桥在睡梦中听见母亲在喊自己,她有些燥的翻了个身,迷糊间母亲在说:“错、错、错......”,她惊得醒来,原是母亲在擦拭自己的面颊,嘴里轻声哼着曲。 她抓住母亲的胳膊,轻轻地靠上去,道:“娘,你吓死我了——” 杨母笑吟吟的:“怕什么?娘还会害你?” 她没说话,有些眷恋的闭上眼,将母亲的手掌贴近,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杨母反手抚上她泛着红晕的柔软面庞,道:“快起身,戏班子已经来了,你不是最爱《锁麟囊》,娘都给你备好了,只待你去。” 梨园弟子正在唱“大团圆”一折的流水,杨桥倚在母亲膝头细细的听。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母亲拨弄着她的发,轻声道:“像薛湘灵这般早年随手施恩后得福报的事不过十之一二,你与......不过是缘分太浅,又何必挂怀?” 杨桥蹙眉,恨恨道:“休要再提他!” 顿了顿,她又道:“如今我心中根本不在意,娘这话倒显得我多不舍。这《锁麟囊》我早就厌了!” 班主极有眼色的改唱,杨桥复而垂下头,仍是有些恼:“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竟敢若此般对我......我做什么薛湘灵?” 往年站在这里的男子如今已经不见身影,班主记得是一个常抱着剑的少年,不爱言语,总是守着家里的小姐。两个人会靠在一起,小姐依偎着他时,一贯从不离手的剑也会滚落一边不被在意。 小姐会问:“水心,你喜欢《锁麟囊》吗?” “你喜欢,我就喜欢。” 水心总是很喜欢注视着杨桥,看她纤长的睫毛上下飞动,看她明亮的眼睛也回视着他。两个少男少女眼中都闪闪摇摇,却不过转眼工夫两散开了。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她最终拍下定论。 无人敢苟同。因为这也是《锁麟囊》中的一句唱词。 杨母问:“可要听《西厢记》?” 杨桥摇摇头:“我不喜欢《西厢记》,那对我而言过于奇情了。” “张生这王八蛋,竟敢辜负莺莺,”她冷冷笑道:“这世上总有人将假话说的和真话一样。” 杨母叹笑着拂过女儿的侧脸,只道:“到头来张莺这二人不过是缘浅,夜阑人静、海誓山盟过,就怨不能、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