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委屈
次日午休,温雪和往常一样做完习题,去倒热水的路上,一群人似笑非笑地看她,等她疑惑地回看时他们又各自说笑装作若无其事。 “天,是谁贴在你身上的!” 好朋友吴曼妮生气地把她背后的纸条扯下,上面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红颜祸水,还画了一只鸡。 “也没说错啊,要不是因为她,笑童他们怎么会现在还待在所里?” 尤冰涂着透明美甲阴阳怪气道。 吴曼妮正要为温雪鸣不平,温雪捕捉到她话中有话,而周笑童确实今天没来上课。 她心底一沉,“什么所?” 尤冰嗤笑,声音尖刻得像一把刀,“装什么装,你这个绿茶婊白莲花!周笑童为了你和二中的人打架进了派出所,你很得意吧!都已经被老男人上了,为什么还不放过笑童?你知不知道,他进去是会留案底的?!” 被老男人上…… 温雪的脸骤然惨白,像是被抽干了血色。她攥着纸条的手抖得像筛子,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卡在喉咙:“你在说什么……” 尤冰捕捉到她的异常,“所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咯?!” 她眯起眼,笑得更恶毒,“我也奇怪,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天天坐豪车穿名牌,温雪,你当婊子,一晚到底要陪几个男的睡觉啊?” 有时候未成年的恶意是成年人想象不到的,一颗坏果往往不是成熟时坏掉,而是在幼年成长阶段已有病虫入侵。 教室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温雪,像看一只被剥了皮的猎物。 温雪反倒松了口气,她大概知道尤冰在想什么了—— 尤冰并不知道她和继父的关系,只是用最恶毒的方式猜测、决断“温雪”是个怎么样的人。尤冰借着为周笑童发声的口子公然挑衅,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周笑童的死活,她在乎的,只是把她羞辱的对象再一次狠狠钉在耻辱柱上,被万人唾弃谩骂。 温雪无奈被蒋钦sao扰,是因为他用年长强权逼她,尽管如此,她内心尚存有反抗的火苗。 被同龄人造谣,真当她是个包子任人拿捏? 但自证是最无用的行为。 她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尤冰,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手上涂透明美甲,素颜霜口红眼线一个不落,那么用力打扮到头来也还是这样平庸。” “比起这些没有意义的修饰,尤冰,我想你应该多背几个单词,才不至于把Chanel买成Channel。” 她点了点尤冰胸前的双C胸针和她的“Channel”发夹,语气轻蔑,像在点评一件廉价货。教室里爆发低笑,有人捂嘴,有人吹口哨,尤冰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气得跺脚,尖叫,“你!” 她想反驳,却被温雪的气场压住,只能扭身跑出教室,撞翻一张桌子。 吴曼妮竖起拇指,大赞,“温雪,没想到你平时不声不响,怼人有一手啊!” 她拍拍温雪的肩,试图缓解气氛,可温雪的眉头仍紧锁,尤冰的羞辱像针,刺在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而周笑童,他到底怎么了…… “温雪,你来一下。”班主任万芳朝她招了招手。 刚和周笑童父母通完电话,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周家父母现在国外出差,一时赶不回来,听说这件事急得一晚都没睡觉,周父告诉万芳,警方提到周笑童和那个二中的在所里打死不肯说为什么打架,后来逼问很久,二中的男孩才说出实情。 万芳听完很震惊,实在没想到还是一群在上初中的孩子居然能传出如此离谱肮脏的谣言。 周家父母质询她,他们口中的温同学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是否真如传言那样品行败坏,如果是,他们绝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女生继续做同班同学。 …… 万芳的办公室在顶楼,四个老师共用,位置是老师里最偏僻的。 少女低着头,乖巧地站在她跟前。她带了温雪两年,她的脾气秉性万芳清楚。 温雪,向来是班里最听话的学生。 教导主任的叮嘱犹在万芳耳畔,万芳见过温雪的继父,这座城市也许有人认不出他的长相,但蒋钦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这样的条件背景居然在无知者眼中成了被包养的女孩。 “周笑童打架斗殴的事情你知道吗?”她顿了顿,“因为一些谣言。” 温雪点点头,“知道,但没有特别清楚。” 万芳向少女阐述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等会我会去班里警告某些思想肮脏的同学别再以讹传讹,年段里各位老师也会去各自班里转告。” “另外,温雪,下午体育课你先别上了,我陪你去派出所,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二中成绩不如我们学校,道德品质也败坏到令人发指,确实应该让警察叔叔给他们科普一下,造谣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一码归一码,最近你的成绩是有下降的,老师不希望那些闲言碎语影响到日常学习,你明白吗?” 班主任坚定而认真地看着她,温雪忽然感到鼻头发酸。胸口涌起一种叫委屈的莫名滋味。 走在来办公室路上的时候,她已经设想过一堆万芳接下来会说的话。 万芳也许会指责她私生活不检点,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那么多人,谁都不传就传她的谣,一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好了,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又或者说她心思活络,生性放荡,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 继父蒋钦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一切全是她的错。 如果她不是天生长成这样,他怎么会在她身上犯下错事。 有时,温雪自己都会这样想。 可班主任万芳没有,她对她说:“温雪,万老师相信你,我知道被人造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这不是你的错。” 受害者不必感到愧疚。 带温雪前往派出所调解前,万芳要先告知她的父母,如果他们可以陪同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温雪却恳求不要让他们知道。 万芳知道蒋钦是温雪的继父,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里,她猜想温雪应该活得并不轻松。 于是万芳和温雪两个人前往,将事情原委和诉求与民警沟通清楚。 周笑童涉及聚众群殴,但好在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两方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主要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周笑童的父母远在国外,榕城又无其他亲人,少年倔强,咬定要单鑫道歉。结果两人在派出所吵翻天,单鑫满嘴污言秽语,骂了温雪和周笑童一整晚,周笑童毫不示弱,针锋相对,把值班民警折腾得满头大汗。原本昨天就能放人,愣是拖到今天。 “我道什么歉?!被打的人是我诶!!” 少年扯着公鸭嗓在调解室大喊。 民警头痛捂脸:“现在的小孩越来越难管了……” 他带着万芳和温雪进入。 只见调解室里周笑童和单鑫相对而坐,气氛剑拔弩张。 周笑童的额头青紫,嘴角破皮,球衣沾着干涸的血迹,眼神却像刀,瞪着对面的单鑫。单鑫的鼻梁则包着纱布,脸肿得像猪头。 单鑫面色不善,目光触及温雪那一刻,恶毒的眼神突然仿佛被净化,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 周笑童桌底一脚踹翻单鑫的椅子,单鑫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民警张警官瞪了周笑童一眼,“周笑童,你再闹拘你三天!” 周笑童撇嘴,看向天花板,装作无事发生。 单鑫艰难地爬起来,罕见地没有发火,眼神仍黏在温雪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迷恋。 “这是……” 民警语气严肃介绍,“单鑫,剑桥中学的温雪同学,你骂了一晚上的对象。这是她的班主任,万芳老师。” 温雪随后开口,“你好单同学,听说你对我有些误会,让我和我的朋友很困扰……” 顶着那么漂亮的脸蛋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单鑫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心脏狂跳,密密麻麻地酥麻感一路蔓延至大脑。 民警不满地敲敲桌子,“单鑫你在听吗?” 周笑童不爽地又踹了单鑫一脚。把单鑫踹回神了,“对不起温雪同学,我不该这样说你!” 事情超出所有人预期,单鑫很配合,民警科普完诽谤造谣的法律条款后,单鑫居然红着脸要求,“温雪同学,我可不可以和你握个手,我们一笑泯恩仇。” 他的语气带着少年特有的天真,却掩不住一丝猥琐。 周笑童当场黑脸,他都要吐了,骂人的时候各种脏词往外蹦,现在一笑泯恩仇,他呸! 还好温雪拒绝。 她说:“我没有原谅你。” 万芳和温雪两个人来的派出所,最后带着周笑童三个人出来。 温雪和周笑童两个人并排跟在老师后面。 风吹过少年杂乱的发,露出他青紫的额头,他听见少女说,“谢谢你啊。” 周笑童悄悄伸出手,宽大的校服下,他试探着碰了碰温雪的手指。温雪一愣,心跳加速,鬼使神差地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细腻,像一团火,烧得她心口发烫。 一辆宾利停在路边,车窗半开,烟雾缭绕。蒋钦靠在座椅上,叼着烟,浅棕色瞳孔透过玻璃锁定少男少女的身影。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 他心里涌起了一种多年不再有的久违了的滋味,他并不想承认,那叫嫉妒。 视线强烈得仿佛要洞穿少男少女的身体,温雪警觉地回眸,身体僵直地停在原地,猛地松开周笑童的手。 他对她微微一笑。 她终于发现他了。